到的她孕期已有七个多月时,玉姝已被滋润得如秋日枝头熟透了的蜜桃儿一般。此时已不适宜再同房。
如此展眼便到了次年八月,十二日,玉姝顺利产下一子,名唤周晗。
得知娘亲生了一个弟弟却不是一直盼着的妹妹,晖哥儿和昭哥儿自然好生失望。不过在看了摇车里那个红红皱皱但却极娇嫩的肉团子后,两小都信誓旦旦表示——
弟弟一看就很容易被人欺负,他们日后定会好生保护弟弟的!
至于各家亲友,自是接连送来贺礼,晗哥儿的满月酒也是热闹非常,流水席接连摆了三天三夜。
只是喜得麒麟儿的摄政王殿下不知为何眼下有些青黑,大概除了玉姝也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在晗哥儿出生之后躲在书房里,把自己精心给女儿准备的一百多个名字全都撕了,又满怀幽怨地给幼子取了一个新名字。
这年冬至,京中举办了异常盛大的庆典。
从酉时起,天方擦黑,朱雀大街两边便点起各色玻璃风灯,但见银光雪浪、溢彩潋滟,真个便似白昼一般。
时不时地,夜幕上便盛放出一朵烟花,仿佛当空倾下万斛明珠,映着那白雪花灯,如织人流,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灿姐儿如今也有两岁多了,虽全家都宠她,难得她却并不任性,只是到底年纪小,听说外头有好多花灯可以看,便闹着一定要出门。
秦沄见状,索性换了衣裳,携了蕊娘的手,二人扮作一对普通夫妻,混在观灯的人流中一道游赏。
灿姐儿被爹爹抱在怀里,兴奋地瞧着路边各色花灯,一会子道:“是小脑斧!”
一会子道:“是大马!”
一会子又道:“是娘亲!”
众人听了,不免都闻声看去,只见她正指着一盏琉璃六角走马灯,那灯壁上画着的却不是常见的飞禽走兽,又或武将骏马,而是一个窈窕袅娜的??美???人????儿。
随着灯内轮轴旋转,那??美???人????儿的剪影便不断变换。或对镜理妆,或月下品茗,或迎风赏雪,或花中扑蝶。其形其态,倒真有几分蕊娘的风韵,难怪灿姐儿会指着叫娘亲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秦沄柔声道:
“灿儿乖,那是灯,娘亲在这里呢。”
灿姐儿却不理,只是指着花灯道:“是娘亲,要!要!”
既然是秦家的掌上明珠开口说要了,那还有什幺好说的?当下秦烨和秦煜便上前,欲将花灯买下。谁知那花灯铺子的老板看打扮倒像个读书人,道:
“我这灯可不是谁都能买的,两位小官人若想买,要幺以此灯赋诗一首,要幺射中我身后的箭靶,且时间不能超过……”
话犹未完,只见秦烨已弯弓搭箭,秦煜则笔走龙蛇。
只听砰的一声,箭镞正中红心,尾羽犹在颤动着,秦煜也写完了一首七言,施施然搁下手中湘管。
众人见状,登时大声喝彩起来,又看他二人身量未足,观其面貌至多也不过九十岁的样子,愈发赞叹不已,那老板亦赞道:
“两位小官人果然是人中龙凤,此灯就送予二位了!”
说着,又道:“只不知这灯究竟算二位谁赢过去的,不过二位既是一道的,想必也不妨事。”
哪知就是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二人捧着灯兴兴头头地回来,便争相在灿姐儿面前献宝。
一个道:“妹妹,哥哥帮你把灯赢回来了!”
一个道:“灯是我赢回来的,妹妹快看喜不喜欢?”
“且慢,煜儿,分明是我的箭先中的靶,这灯自然是我赢的。”
“大哥哥此言差矣,我落笔虽在大哥哥之后,但完诗却在大哥哥之前,灯是我赢的。”
“可笑,你说完诗在我之前,有谁能证明?”
“你说中靶在我之前,我却也并未目睹。”
……眼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不可开交,蕊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二人争得这般厉害,却不想灿姐儿的注意力早就已经转移到冰糖葫芦上去了,正就着秦沄的手吃得津津有味,压根连看都没看那盏花灯一眼。
偏秦沄一面看热闹,一面还施施然道:
“灿儿,是糖葫芦好吃,还是花灯好看?”
灿姐儿停下啪嗒啪嗒的小嘴,认真想了想:“糖福禄,好次!”
“那是爹爹好,还是哥哥们好?”
一听此言,两小立刻停下争执,都默默竖起耳朵,只见灿姐儿又想了想,忽然把小身子往蕊娘怀里一埋,脆生生道:
“娘亲好!”
“噗!”蕊娘终于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看着家里那一大两小三个男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神情,偏偏又还不能对灿姐儿和自己黑脸,真真是有趣到了极点。
原来自打灿姐儿出生后,他们父子三人“争宠”的对象除了蕊娘,自然又多了一个灿姐儿,偏灿姐儿最黏的却是娘亲,每回都会让他三人吃瘪。
但既是最疼爱的女儿妹妹,自是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也只能受着了。当下两小遂又争相买来各样吃食,就为了从灿姐儿嘴里挖出一句“哥哥最好”,连跟他们的一众婆子小厮也笑个不住。
一时人声杂沓,语笑喧阗。
灯火之下,只见两个已能看出修挺模样的小小少年走在最前面,一旁的男人臂弯里抱着玉雪可爱的女童,一只手却与她五指相扣,掌心温暖宽厚。
蕊娘见状,不由有几分痴了。
曾几何时,她从未奢望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生活。她最大的妄想,也不过是盼着能早日还完那个污糟前夫的赌债,彻底摆脱他,好生将儿子抚养???成???人????。
忽然,耳边有男声低柔地道:
“蕊儿,快看那束烟花。”
蕊娘下意识擡头,只见砰的一声,夜幕之中霎时间流光溢彩,如打翻了染缸一般,却是一束并蒂莲花式样的烟花灿然盛放,花枝缠绕纠结,密不可分。
这花……是否就是她和他的写照?
心念电转间,她的视线恰与秦沄对上,只见他金冠绣服,还是那般如冰雪般的眉目,但眸中温柔的笑意却仿佛能融化这漫天风雪,亦如落满了星辰。
她心中霎时间有千言万语,正欲开口,忽然身子僵了僵,脸却红了。
秦沄道:“怎幺了,可是走累了?”
蕊娘咬了咬唇,踮起脚尖,小声在他耳边道:
“那个……那个要出来了……”
原来自打蕊娘生了灿姐儿后,那奶水却是一日比一日还多,如今灿姐儿早就已经断奶,她乳汁却丰沛得每日都要挤个六七回。
因她这难以启齿的羞处,当初家里虽给灿姐儿备了好几个奶娘,却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今日出门,蕊娘早已在小衣里头又垫了两块绫帕,怕的就是衣裳弄湿了教人看出来。只是那绫帕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小衣已经快兜不住了。
秦沄见状,原本还想再逗她两句,此时却是情况紧急。
他忙示意灿姐儿的奶娘过来,将灿姐儿轻轻交予她抱着。到底是年纪小,精力不济,闹了这半日,灿姐儿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便乖乖趴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见状,秦沄方才携了蕊娘的手,又嘱咐众人看好三个孩子,二人回府换身衣裳。
因众人都已涌到大路上看花灯,此时四下无人,除了远远传来的喧嚣,亦是安静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深。
街市上却依旧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灿姐儿原趴在奶娘怀里睡得正香,此时揉了揉惺忪睡眼,秀气地打了一个小呵欠,睁开眼睛。
奶娘忙道:“姐儿醒了,可是饿了?”
灿姐儿并不答,而是四下张望着,下意识地一醒来便开始寻找爹爹和娘亲。
奶娘见状,遂笑道:“大爷奶奶有事,过会子就回来了,姐儿先和哥儿们顽会子好不好?”
灿姐儿撅着小嘴,把周围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瞧了一遍,确实没有看到那两个教她安心的身影,她又扁了扁嘴,眼中却是泫然欲泣,众人见状,忙欲上来哄她,忽听一旁传来有些沉哑的声音:
“我来罢。”
“爹爹!”灿姐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等奶娘将她递给秦沄,已是张开藕臂要往父亲怀里扑。再看秦沄身旁,蕊娘亭亭玉立,灿姐儿愈发欢喜,在爹爹怀里呆了片刻,便缠着要娘亲抱她:
“娘亲,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