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源城是妖族王城到妖魔交界这条主干线上排名前五的大城，从边界到这里，差不多走完了线路的三分之一。
曲清翎站在城墙上，收敛气息，看着正大街载歌载舞欢庆盛典的妖族子民们，热情欢腾地迎接按计划正点抵达永源城的迎亲队伍。
经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迎亲队伍已经庞大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永源城再大，也没法容纳下这么多人，城里所有物资价格飞涨，房源更是紧张，一间难求，本地居民赚的盆满钵满，开心的不得了，觉得这是妖帝和妖后带来的福报。
曲清翎仰头看了眼悬停在高空中的九龙妖辇，对身边的凉钰说：“消息放出去三天了，还在庆贺，看样子几大亲王是打算把事情压下来？”
“这不是小事，压不了太久。”
凉钰的声音混在城墙上的风声里，像一面千疮百孔的鼓，一开始怎么听怎么难受，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曲清翎想起他们刚从日绯出来时，身无分文，连进城住店的钱都没有，不得不抓几只妖兽去卖。和买家交涉时，对方看她年纪轻，长得漂亮，想压价占便宜，凉钰的声音一出来，竟吓得对方认定他是绝顶高手，不敢再啰嗦半句，乖乖交钱提货。
“溯洛的头七都过了，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九龙妖辇里没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将护军从头扫到尾，“确认尤戟提前去了王城，把护军指挥权转交给心腹了？”
“对。”
曲清翎抄着手，两只手指互相绕来绕去，“我感觉这几个亲王之间肯定有阴谋。说说你对几大亲王的了解吧。”
她对妖界王族的信息全来自书，凉钰毕竟去过廉惑宫，或许知道一些书里不曾记录的东西。
“妖界王族能被称为亲王的，一共七位。”凉钰缓声说。
除了唯一的女亲王钟薰，其余都有职务在身，和魔宫那些游手好闲（？）的殿下完全不一样。其中一位尤戟曲清翎已经见过了，他是妖族第一战将，按说妖界除了溯洛，他的武力值排第一，可他怕溯洛怕得不行，手握妖族军力，却从未有过任何忤逆，很多人猜测他的命脉是不是捏在溯洛手里，才那么听话。
曲清翎表示这说法绝对是假的，除了关在私牢里那些可怜的家伙，她没感觉到手里捏着任何人的把柄或软肋。
剩下的亲王中，最重量级的就是和丞相关系极好的赤华妖君和掌管财源的裘卢亲王。
溯洛杀人杀得最疯狂那个阶段，大臣们曾想过扶持一位有天赋的小殿下，取溯洛而代之。他们选的就是赤华妖君的儿子。当然，这事后来败露了，但是溯洛并没有生气，按他的性格应该要屠了赤华一家满门，结果也轻轻放过，甚至那个不幸被选中卷入风波的小殿下都活了下来。
这件事被誉为妖帝唯一的温柔，让大臣们觉得他也不是无药可救，于是开启了疯狂催婚和催生的几万年长征之路。
裘卢亲王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钱嘛，掌握整个妖界财源的大妖，怎么可能不重要呢？据说他的个人财富比魔宫前五的殿下加起来还要多。
濯冉有多富，曲清翎不清楚，但是钧吾的财力物力她是亲身感受过的，比五个钧吾还富有，那可真是……
曲清翎有一种迫切想认识一下对方的冲动。
她站太久腿酸了，干脆蹲在城垛上。凉钰见了，下意识要扶，手伸出去了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天枢宫的小公主，不会一不小心掉下去了，而且就算掉下去，也不会因此受伤。他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曲清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如果下一任妖帝要从七大亲王中选一个，你觉得谁最有机会？”
凉钰：“不好说。”
“是呐……”曲清翎悠悠叹道，“妖帝意外身亡，妖族势必会有一场内乱。鬼族和魔族虎视眈眈，尤戟要忙于打仗，裘卢忙于筹备军饷，其余的也各有各的忙。嘶……溯洛这种疯子当了那么多年妖帝没被轰下来，到底是因为打不过他，还是因为亲王们偷懒，没有采取强制有效的行动？”
凉钰说：“野心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一回事。”
她提到鬼族，凉钰有个疑问，“为何要说是冥王设计杀的妖帝和天枢公主？”
“公子笨笨。”曲清翎反手给了他一记粉拳，“神界龙族杀了褚尔，妖帝杀了殊罗，冥王杀了妖帝和我，这几件事够这四家吵一百年的架了，他们忙于吵架打仗，自然顾不上我。等他们吵完打完，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差不多已经找到地方安顿好，到时候带着殿下一隐身，谁都找不到我们，多安全，是吧？”
凉钰沉默。
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会祸水东引？
而且前几天卖妖兽的时候，套路之深，口才之好，直接把买家说晕乎，傻乎乎的掏了钱。他之前一直以为她那些书在魔宫畅销，靠的是几个侍女们推销手段了得，现在看来，她才是背后的真正大佬，只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困在天枢宫，埋没了这些天赋技能。
“主人打算怎么做？”
“当务之急，是先赚钱。”曲清翎站起来，拍拍巴掌，“先定一个小目标，起码赚到和裘卢亲王一样富。”
“………好。”
好远大的理想。
“我听说因为联姻盛典，三年一次的妖兽展览会提前召开，会上稀有的强大妖兽或者材料可以拍出天价。我们多去抓些珍奇异兽来，也报个名参加。”
拍卖嘛，只要手里有货，渠道正规，来钱很快的。
“哪怕到时候溯洛已死，联姻已黄的消息传开，妖魔之战爆发在即，也会有人大批量囤积妖兽，展览会不会因此终止，甚至还会办得更盛大。我们只管多抓，不会卖不出去的。”
好霸道流氓式的赚钱手法。
她扯扯凉钰的袖子，“走吧，我们进城，找一份全妖域的地图。如果能抓到龙蛭那种级别的兽，它以下的级别就应有尽有啦！”
抓妖兽倒是其次，凉钰觉得她更想游览妖界风光，并且兴致勃勃，沉浸于此，像是特地利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某种注意力似的。
凉钰大概能猜到她在转移的，刻意不去想起的是什么。
她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去找玖熙，也没有想过在某个地方原地不动，发出一些特殊信号，等待玖熙找过来。
看起来她好像已经把玖熙抛在脑后，彻底忘记了。
凉钰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玖熙对曲清翎的重要性，他们有时候甚至是一个人，彼此都离不开另一方，这次分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她好不容易从妖帝的桎梏里挣脱出来，彻底摆脱麻烦，不想办法找人，而是紧密锣鼓想着嫁祸别人，到处拱火，努力赚钱……为什么呢？
是觉得天枢宫没了，她没钱了，养不起玖熙了，在把钱赚回来之前没脸见他，还是因为……她的样子变了？
她的样貌确实和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凉钰觉得玖熙肯定不会介意这个，比起什么没钱，模样改变，玖熙放在第一位的绝对是她的安危。
凉钰多次想劝，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合适，如此多次，最后放弃。
主人要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他该做的听令做事，把事做的让主人满意。
＊
“溯洛死了？！”
“死在妖界？！！”
“老子杀的？！！！”
鬼域景迟宫旬安殿里爆发出三声惊讶到劈叉的爆喝，几乎震碎桌上的酒樽。
“老子是喝酒太多耳朵喝坏了出现幻听了吗？这三句话踏马的是怎么挨在一起的？！”
几个鬼域高层们掏出帕子擦着汗，“王上，得到的消息里，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们踏马的都是死的吗？这么离谱的传闻，就让它瞎传，一点都不管？”辛涂一拍桌，需要八个血狱猿猴才能搬动的桌子从中间裂开，被他一巴掌拍成两截。
高层们的汗流的更多了，“王上，这传闻妖界王族也收到了，但是被压了下来，具体原因，还在跟进，一有进展会立马传回……”
“等会儿。”辛涂打断他的话，“有没有查过这消息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高层们说：“负责对接日绯的下属好几天没得到回应，派人去看，发现日绯方圆百里内已经化为焦土，全部死绝。下属搜寻一圈，得到一枚遗留玉珏，带回解密后，就是这样的话。至于妖族是怎么知道的，还在紧密跟进中……”
“跟进跟进，跟你马勒戈壁，除了跟进你们还会做什么！”辛涂从来没经受过这么大的诬蔑，几乎要被这口惊天大锅砸晕，肺都要气炸，“限期十日，查不出溯洛到底有没有死，为什么死的，杀他的人是谁，你们全部自戕谢罪！”
高层们眼前一黑，跪倒在地，“臣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