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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子民们的脑洞和激动情绪,并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的溯洛坐在高位上,倒了杯水喝,顺便撤了关住殊罗的缚灵牢笼。

有他在,殊罗再长出八条腿也走不出去一步,根本用不着这种东西。

而且殊罗的腿已经和身体分家了,仅由血管和神经连接,遭受着和凉钰“失踪”前一样的酷刑。

他的神识已经被溯洛接管。几万年的魔,记忆过于庞杂,溯洛懒得慢慢翻,选择他问,由完全被控制的殊罗组织语言回答。

道听途说到底是道听途说,他在天枢宫那几天行动受限制,只是对阿清本人的了解多了,还有很多别的疑惑,倒是可以从殊罗这里得到答案。

在他问用殊罗成功换到阿清的概率有多大后,殊罗回答:“这样是得不到阿清的。”

溯洛问:“为什么?”

殊罗的声音不再亢奋,也骂不出脏话,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魔宫尚不知你要做什么,不会轻易放人。”

溯洛好整以暇,“如果本座传出去是为了娶她做妖后呢?”

“更不会放。”

“因为固魂铸元石?”

“是的。固魂铸元石被阿清激活,只有她能控制,要是放人,固魂铸元石必然会被她带到妖界。”

其中的利益转移不用细说也知道有多巨大。

“也对。”溯洛见识过石头的厉害,了然点头,“这东西能增长和催化生灵的能量,无论妖力还是魔力都会被它催发激化,价值巨大。本座知道它让不少人赚了很多钱,这样的财源,确实不大容易放手。”

“父尊和七殿下需要石头的力量疗伤。”这一部分殊罗没有多说,话锋一转,“这是一个潜藏的麻烦。大祭司洺风预言过,一旦石头脱离掌控束缚,将会造成巨大灾害。洺风很强,他说是大灾害,就一定是毁天灭地级别,而阿清剩下的不过几十年寿命而已。”

溯洛对濯冉和什么七殿下有没有伤不感兴趣,在他眼里,整个魔族除了知根知底的庚逸,还未深度交手的玖熙,外加尚不知深浅但是隐约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大祭司外,剩下的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本座明白了。”他打了个响指,“魔宫舍不得石头带来的利益,却又担心几十年后压不住石头爆发灾祸。所以,如果本座用等同于那块石头几十年内会产生价值总和的东西去换,魔宫是不是很乐于甩掉这个麻烦?”

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解决不了是因为钱没到位。

殊罗肯定了他的想法,并补充了最后一点,“玖熙。”

“他啊?”溯洛懒洋洋,“被本座的阵法困着呢,没有几百年出不来。”

殊罗说:“趁他不在,把他的人送给妖族,玖熙对此事不会善罢甘休。魔宫顾及他,对是否交换的事会更加谨慎。”

溯洛觉得很好玩,“小阿清不过是人族献给玖熙的祭品,一个被人族舍弃的渺小生灵,魔族还真把她当成玖熙的王妃了不成?退一步讲,就算小阿清是玖熙名义上的王妃,二人从未婚娶,也无实质,魔族皆知。不是说玖熙在魔宫不得宠,备受冷落吗?一个连自己的宫宇都没有的魔宫殿下,魔宫把他名义上的王妃送走,还要顾及他的感受吗?”

殊罗说:“不得宠,是因为陛下的忌惮。”

溯洛一下子来了精神,“玖熙很厉害么,怎么连庚逸都要忌惮他?”

殊罗说:“因为一个预言。”

溯洛问:“什么样的预言?”

殊罗摇头,“我不知道。”

溯洛哑然失笑,“你不知道预言的具体内容,只知道有这么个预言,是吧?”

殊罗:“是。”

难得有点关于玖熙的八卦,结果没两句就断了,溯洛很是失望。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阿清在本座这里,玖熙以后肯定会找来,到时候有的是机会慢慢解开他的秘密,搞清楚庚逸忌惮他的原因。”

和妖族谈判的魔族官员一趟趟来,又一趟趟走,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离谱。

从得知妖帝要娶天枢公主开始,一切如脱缰野马撒蹄狂奔,画风越来越离奇。

什么叫妖帝故意对魔族开战,设计活捉殊罗,然后指名道姓要天枢公主换殊罗,是因为妖帝心悦天枢公主,要娶她为妖后?这是什么肆意妄为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

什么叫若是魔宫同意,妖帝不仅会归还毫发无损的殊罗殿下,还会下令全军退出魔界,归还占领的城池领土不算,妖界大荒山脉以西延绵千里的沃土,全部赠与魔族,境内所有妖族一律撤离,土地、资源、灵山灵脉,全部归魔界所有,作为求娶公主的聘礼?

什么叫魔王魔后首肯这门亲事,妖帝将为迎娶天枢宫举办规模空前的庆典,庆祝两族联姻成功这样的千载难逢的大喜事,聊表诚意?

妖帝疯了,整个妖族陪他一起疯。谈判到后面,已经成为一场盛大联姻婚事的商讨,只有殊罗和他带的兵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消息传到天枢宫,五个侍女全被砸懵了。

第一反应是:什么?!

然后: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最后:天啦该怎么办?殿下不在,公主孤身一人,她该怎么办?

相比起侍女们的慌乱,曲清翎还算冷静。

她从洺风给她提醒那天起就在思考这场战争到底会和自己产生什么联系,到后来听说妖族那边提出要用她换殊罗,但是魔宫没有给出答复或反应,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直到妖帝要娶她的事传回魔宫,庚逸宣她到飞翮神殿觐见,这件事差不多已快落槌定音。

这几年拥河老负责给曲清翎送这送那,往天枢宫跑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他在侍女们担忧得快哭出声的目光里接上公主,往飞翮神殿去。半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直到抵达目的地,曲清翎准备进殿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公主,无论如何,王后娘娘是护着你的。”

有伊宵娜王后的庇佑,无论落到怎样的绝境,至少可以保她性命无忧。更多的,就不能说了。

“谢谢你,去忙吧。”曲清翎回头冲他笑了笑,“哦对了,辛苦你送我一趟,这个给你。”

她递了一块红色的石头给拥河,小小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用一根细细的的绳子拴着。

拥河下意识接了,打量几眼没辨出来是什么材质,像红宝石但又没那么通透,包着一团浑浊的血似的,“公主,这是……?”

曲清翎已经往大殿走远,“固魂铸元石的碎片,戴着玩儿吧。”

“?!!!”

拥河差点没吓尿出来,抖着声音哀嚎,“我的公主呦!!!”

他的公主已经走进大殿,并拒绝了他崩溃的呼唤。

飞翮神殿里气氛比较凝重,庚逸和伊宵娜都在场,高序列殿下们,除了玖熙,其余的都在。算是非常大且正式的阵仗了。

曲清翎走到殿中央的圆台上叩拜,感觉有很多目光落在她身上。

仇视的、殷切的、愧疚的、自责的、心疼的、担忧的……杂七杂八,内容复杂。

伊宵娜让她起身,“听说你近来经常发病,浑身疼痛难忍,泡温泉才能缓解。今日看着精神尚可,可是好些了?”

“多谢王后娘娘关心,阿清无碍。”

伊宵娜说:“叫你来的原因,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对于妖帝想娶你这件事,阿清,你怎么看?”

曲清翎挺感激伊宵娜的开门见山,关心一句后,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奔主题。

她估计是和庚逸争过的,由她来和曲清翎沟通,不然以庚逸的性格,拥河去天枢宫就不是接人,而是直接选读旨意了。

不过曲清翎明白,把她叫过来,是为了征求她的意见,既然是征求,说明大家已经做出了决定,征求意见不过是看在她好歹是魔宫七公主、重极宫亲传弟子、天枢宫之主、固魂铸元石看护人这些身份的份上给予她的起码尊重,而不是直接盖棺定论,让她嫁。

曲清翎就想,在魔界建立再多的关系又有什么用呢?在他们眼中她仍旧是人族,可以搓圆捏扁,不堪一击的脆弱生灵,能活到现在,取得这些成绩全都是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的恩赐,她应该感恩戴德,应该奉献回报。

玖熙不在,她的第一靠山缺位,重极宫和其他殿下再如何据理力争,再怎么不服气,也无法改变庚逸的意志。

毕竟濯冉才是他的亲儿子,殊罗才是正儿八经的魔宫殿下,胳膊肘往自家人拐,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况且妖帝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渥太刺眼了。她的靠山从看上去不太靠谱的玖熙,变成虽然有点疯但是目前看起来相当靠谱相当深情的妖帝,一举实现阶级的彻底跨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妖后,受妖族全域所有生灵的供奉朝拜,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不用担惊受怕……

这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大好事好吗!

真不知道曲清翎是烧了多少高香拜了多少神佛,能够拥有这样的好运,同时得到两界尊者的偏爱与独宠。

曲清翎扬声说,“阿清想先问几个问题。”

伊宵娜温柔回应:“你问。”

她问:“妖帝见过我吗?”

“不曾。”回答的是庚逸。

曲清翎的第二个问题:“妖帝娶我的目的是什么?”

“未知。”

曲清翎的第三个问题是:“妖帝可有要求我从魔界带什么东西给他?”

“没有。”

曲清翎问完了。

“好,我嫁。”

身量都还没长足的娇小的人发出娇小的声音,轻如羽毛,却掷地有声。

宴厘嚯地站了起来,“阿清,这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你要想好!”

难得听到三殿下没有用懒散或毒舌的语气说话,曲清翎很新奇。

她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继续说:“但我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次接话的是濯冉。

一个人族,魔宫优待,妖帝求娶都算了,居然还敢提条件!

曲清翎注意到他刚刚松开的拳头又捏紧了,估计是预料到她不会乖乖答应,肯定要作妖,在努力控制想宰了她的欲望。

“第一,我要带走天枢宫,包括固魂铸元石。”

伊宵娜点头,“可以。本宫会给你足以容纳整个天枢宫的法器,方便你搬运。”

“第二,我不要妖帝举办任何庆典,至少在魔族境内不要,把举办庆典需要的一切物资全部折成钱,记入二殿下名下。”

众人都愣了一下。

妖帝答应的是全域庆典。全域,什么概念?整个魔界有多大,婚礼办多大,共襄盛世,这个过程要花多少钱根本无法计算。由妖界全族提供的资金,全记入一个人名下。哪怕是最富有的宴厘听了,也狠狠羡慕了一番。

庚逸沉吟片刻,“允。”

“最后一件,不论陛下和娘娘指派哪一位殿下或大臣送亲,只送到两族交界,送亲队伍接到殊罗殿下便可返回,由妖族接亲队伍护送至妖界王城。妖族境内的路,阿清想要自己走。”

“小家伙,你是疯了还是飘了?”相黎抱着胳膊冷冰冰地说,“妖族境内险象环生,但凡有人图谋不轨,对你下手,你将死无全尸。”

“殿下也说了,妖界很危险。”曲清翎摊手无所谓地说,“所以就不让殿下们去涉险啊,要死死我一个就好了。到时候万一又被抓着一个殿下,而我已经死了,可就没人可以用来交换了。”

咵嚓!

是七殿下捏碎了一个杯子。

他面不改色,淡定地抬手从桌上拂过,把杯子碎片收得一干二净。

六殿下又在碎碎念:玛德,都是因为殊罗那废物!魔族何时受过这等鸟气?所以说一开始让我去,就不会有这些能把死魔气活过来的糟心事了啊啊啊!

“好。”庚逸说,“此事会与妖族商议。”

不论其他人有多少意见被气成了什么鬼样子,庚逸一锤定音,结果不会再改变。

“你意已决,若无其他要说,便退下吧。”

曲清翎跪地叩拜,“阿清告退。”

她走后,大殿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庚逸叫住落在最后的濯冉,“这是你坚持的结果,你满意了?”

濯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不敢!”

庚逸一步步走下高台,向他走去。每靠近一步,濯冉就觉得压在身上的强大威压重十分。

“你宠爱儿子,本尊不管,迫害兄弟,本尊纵容。本尊是想让你明白,魔族天性自由,强者为尊,你是魔族大殿下,除本尊与王后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居你之上,你什么都可做,什么都敢做。但是,这一次你让魔族蒙羞,被妖族踩着尊严践踏,整个魔族为你的儿子向妖族让步屈服,你要好好想想,殊罗到底担不担得起这样的殊荣。等殊罗平安归来,妖族羞辱之仇,如何清算,望你给本座一个满意的答复。”

濯冉被庚逸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喉间一片猩甜,嘴角溢出血迹。

他艰难开口,“儿臣……明白。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