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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方多病有心担忧那个即将来临的危险,可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再多做思考了。

因为“神迹”终于在夜晚过去的第二个黎明,到来了。

彼时天光正蒙蒙亮,方多病尚且困得昏昏欲睡。缓慢升起的白昼却从他微阖的眼皮里渗进去光亮,勉强将他唤醒。

方多病皱着眉抬手挡了挡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太阳,却就此呆愣在原地。

太阳仍然一如既往光耀刺目,但它的周围却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了数道光晕。这些光晕诡异绚烂,像层层轻柔的薄纱笼罩住整个太阳。

最外层的光晕形状规律,它将太阳以及里面的光晕包围起来,从视觉上放大了整个太阳光的照耀,这使得今天的凌晨要比平日里的更亮一些。

方多病跌跌撞撞地下了树,扑在李莲花身边猛拍他,焦急地大喊,“李莲花,李莲花快醒醒!!”

李相夷比李莲花先睁眼,同样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李莲花被闹醒,来不及多问便险些被方多病给拍出毛病来。他赶忙按下方多病的手,转身时又被这“神迹”狠狠晃了下眼,睁都睁不开。

李相夷微微侧身,给他挡了挡阳光,这才叫李莲花有时间翻出那本图册来看。

“……往北,要快。”

“神迹”的出现没有规律,时间上也不知持续多久。图册上有且仅有的下一步指示就是继续往北。

往北去,找一座祭坛。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未曾停歇下脚步,但“神迹”的出现太过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人赶忙翻身上马,一路往北狂奔。

可直到日头慢慢升起,那数道交叠在一起的光晕逐渐从外消弭,最后一点耀目的光也跟随着太阳升到半空而随之黯淡。

“神迹”彻底消失了。

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嘴角也开始往外吐着白沫。这是它们近乎虚弱的表现。几人只好停下了脚步,开始原地休整。

李莲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虽然心底遗憾,但也庆幸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这次他们真切地感受了一次“神迹”的降临。

方多病理了理自己额头上被狂风吹成鸡窝的头发,感叹一声,“原来神迹长这样啊。”

李莲花手上翻着图册的动作不停。不知多久过去,一片阴影挡住了阳光,从他头上落了下来。

李莲花头也不抬,他仍然在翻动着这一本薄薄的册子。即使这本图册早就被他看了无数遍,里面的内容已经滚瓜烂熟。

良久,李莲花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李相夷,对上他探究的双眸,直言道:“没有其他线索了。”

目前已知的线索只有一直向北,直到找到一座祭坛,然后等待“神迹”降临。

“神迹”降临之后该怎么办?这些都没有记载。

“祭坛?”方多病从后面冒出头来,猜测道:“既然是祭坛,那应该需要祭祀什么吧。”

“是呀。”

李莲花合上图册,微微笑着看向他,语气佯装严谨,“那到时候可就麻烦方大侠当一次祭品了。”

他说完也不管方多病在旁边大呼小叫,反手从包袱里翻出羊皮地图来看。

他们现在的位置处于大漠北方腹地更偏一点,再北上一段路,便要出了大漠,往边境的方向去。这里人迹罕至,草地已经不多见了。

行进的方向没偏,既然还要再向北,那也只能继续走了。

李莲花思索着,抬手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沙尘。李相夷自然地伸手放在他跟前,握着李莲花放上来的手,拉起他站稳了身子,又顺手接过地图,重新塞回包袱里。

马匹休息得差不多了,李莲花侧头去叫另外两人上路,他刚张口,还没发出声音,耳边却忽然炸开一声极其短促又尖锐的破空声。

李相夷最先反应过来,手臂揽着他的腰猛然后撤两步,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道攻击。

这道攻击轰然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沙尘。一条漆黑的锁链却赫然亮在几人眼中。锁链突然绷紧,从扬起的尘土中猛地拽出另一道极长的的黑色长条物体,随着回缩的锁链窜回了几人身后。

烟尘散去,一道身披黑袍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烈日下。

这人披着黑色的单薄袍子,戴着宽大的兜帽,只露出尖瘦苍白的下巴和略微抿着的唇角。身量不算太高,身形却显得较为瘦弱。

“那是……镰刀?”

方多病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视线紧紧锁定在这人的右手。李莲花定睛看去,可袍子宽大,也只能看见他右手露出来的一点苍白指节。

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同样还有一把造型诡异,细长夸张的银色镰刀。

这把镰刀的刀柄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细碎光芒,镌刻着复杂的花纹。刀身却漆黑无比,刀身与刀柄连接之处要更粗重一些,甚至在刀身的背面,刀柄的末端,都延伸出来一端极为锋利的短刺。

这无疑是一把能伤敌,也能伤己的危险武器。

荒漠之中寂静无声,最先那声轰鸣过后,安静再度被打破。

那少年又动了。

他速度极快,双手挥舞着镰刀直冲向最近的笛飞声,可明显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他手腕一动,突然改动进攻的姿势,甩动刀柄,那漆黑的镰刀头便突然脱壳而出,朝着笛飞声的脖颈猛地飞砍了过去。

一条锁链连接了刀柄与刀身,方才也就是这一击,从李莲花耳边擦过。

笛飞声反手拔刀格挡,将那镰刀头一架,死死卡在了自己的刀上。与此同时,李相夷拔剑出鞘,一剑顺势砍向那根横在他们双方之间的锁链上。

但刺耳的摩擦声过后,那锁链竟毫发无损。李相夷皱了下眉,转而翻动腰身,足尖在锁链上借力一踩,长剑的攻势便拐了个弯,直冲那少年而去。

少年当机立断地放开了手里的银白刀柄,他后仰躲过这一击,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倒下去,同时脚下狠狠一踢,锁链瞬间延长,刀柄被他踹向半空,末端的短刺正正对准了李相夷的后背。

就在这时,尔雅剑光一闪而过。

方多病飞身而上,一剑挑开了刀柄。那少年双手撑地,倒挂过来一脚踢在李相夷的剑上,以李相夷意想不到的沉重力道将他震飞出去。

“!……不对!”

李相夷虎口被震得发麻,他落地后紧紧握住手里的剑,沉声道:“这人不对。”

身形看着瘦弱,力气居然这么大?

不等他继续思考,刀柄已经重新回到少年手里,他反手用力一拽,锁链瞬间回缩,镰刀头便挣开了笛飞声的束缚,重新与刀柄相连。

那少年将镰刀换到左手,朝着方多病又一记横砍扫了过去。

镰刀刀身略微弯曲,攻击范围大,光靠尔雅一剑难以抵挡。可这少年速度快,力道又猛,方多病躲闪不及。关键时刻,是另一道身影飞身而来。

刎颈剑身柔软,擅长以柔克刚。它死死缠住镰刀,李莲花手上用力,竟是完全将镰刀整个掀飞了出去。

笛飞声看准时机,从李莲花身后瞬闪而至。一刀照着这少年面门狠狠劈了下来。可这少年似乎早有防备,但仍然低估了笛飞声这一刀的威力。

他略微后仰躲过了这致命一刀,脑袋上的兜帽却抵挡不住,从中间被撕裂开,成了两条破布,挂在少年颈两侧。

离这少年最近的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愣愣地与这张熟悉又分外陌生的面孔对视。

不光方多病,就连李莲花在看清这少年面貌时都忍不住为之一颤。但他仍然保持着理智,拉着方多病迅速后撤,与这少年拉开距离。

这张脸应该配上一身宽大的,颇有塞外风情的紫色衣袍才对。李莲花记忆里熟悉的那个人,说话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天真,笑时眉眼弯弯。

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眼前这个人,这副面无表情,又无比苍白的模样。

笛飞声沉着嗓子,不可置信地叫出来了那个名字。

“……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