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走后,刘成缩着脖子上前收拾碎在地上的杯子,见萧时衍坐在龙椅上,面色无常地看着奏折。
看似平稳,实则威压极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他总爱当个鹌鹑,不想触碰皇帝的霉头。
将东西都收拾下去时,萧时衍叫住了他:“刘成,你留下。”
刘成苦不堪言,心里已经将霜贵人骂了个千百遍。
干什么不好,非得这时候和陛下吵架!
“陛下有何吩咐?”刘成奴颜媚骨地道。
“你去和秦尚书说,将宫宴上霜贵人的位置撤了,按照普通宫妃的来。”
萧时衍抬眸扫了一眼,见刘成傻傻站在原地。
他眉头紧锁,“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办?!”
刘成屁滚尿流地下去了。
……
另一边,凝霜直到回了拾翠宫,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要失宠了。
青萝见她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难免觉得心酸,上前奉茶道:“主子不必介怀,陛下不过一时恼怒,兴许过几天就消气了呢?”
凝霜接过茶盏,便知道青萝误会了什么。
伤心到不至于,毕竟从一开始做局针对乌雅,她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乌雅不老实,自己在后宫的动作实在碍手碍脚,可偏偏自己又不能对乌雅下手,与萧时衍说的那几句也不全是假。
若乌雅出事,否则她远在北羌的亲人……
她慢悠悠喝一口茶。
自己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让乌雅去司饰坊打首饰罢了。
是乌雅自作自受。
凝霜淡淡地笑了。
至于萧时衍……她全然不在意,她既有法子失宠,也有法子复宠。
男人还是不要日日与他黏腻在一块的好,患得患失才叫攻心。
凝霜抬头询问青萝:“乌雅现在如何了?”
看自家主子还在关心那个奴婢,青萝没好气道:“已经请了太医,至少也得半月后才能够消肿。”
“将我的芙蓉膏拿给她吧。”凝霜沉思道。
青萝立即瞪大眼睛。
芙蓉膏贵重,不消三日就能修复伤患肿胀,自家主子怎么还给她用这些东西?!
她欲言又止,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拿去送给乌雅了。
今日蓬莱殿传来消息,贞婕妤侍寝。
凝霜安稳睡下,准备明日去皇后宫里请安。
次日一醒,就听宫里人议论,贞婕妤晋为贞贵嫔了。
凝霜坐在窗边铜镜前,由乌云为自己梳妆,听着廊下洒扫宫人小声交谈。
“咱们拾翠宫娘娘是失宠了么?”
“你低声些,皇上这才去贞贵嫔宫里第一日呢!也不代表着咱们主子就失宠了。”
那名宫人撇撇嘴:“还不是那个乌雅,真以为自己是何方神圣,平日在宫里挤兑奴才也就罢了,还针对到了贞贵嫔的头上!”
凝霜静静听完,淡笑不语。
到凤仪宫时,人已经都来齐了。
妃嫔们纷纷恭喜着贞贵嫔,见凝霜从外头走进来,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神色各异。
今日她上着碧色银边缂丝翠竹襦衫,配一件天青色长裙,披帛两端绕过肩背垂于双臂,未施粉黛,斜插一枚素钗,竟无端多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面色苍白如纸,失去往日红润,杏眸中闪烁泪光,依然动人。
今日不过例行请安,没什么大事,皇后让众人喝完一杯茶,便让大家退下了。
贞贵嫔瞧见六神无主的凝霜,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皇上召幸后宫乃是常事,霜贵人也不必过于介怀了。”
“有些人倒也别当自己是个宝了,难不成真想独占皇上一辈子?”妍嫔掩唇笑道。
众宫妃的嬉笑嘲讽声慢慢传来,凝霜眼底逐渐沁满泪水。
“嫔妾身子不适。”凝霜轻轻行了一礼,“就先行告退了。”
“真是矫情。”妍嫔冷哼道。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这儿走来。
众宫妃立即打起精神,齐整地行礼:“参见陛下。”
萧时衍刚到此处,只能瞧见凝霜离去的背影,他心中烦闷,略一挥手,让众人都起来。
贞贵嫔笑着上前邀请:“陛下,御花园中的荷花开得正好,若不繁忙,臣妾们陪着您赏花放松可好?”
他轻瞥一眼贞贵嫔,戏笑道:“爱妃今日打扮得颇为舒心,行,朕就随你们去同会散步吧。”
贞贵嫔娇羞地轻扶发髻,妍嫔为了与皇上有说话机会,也插话道:“姐姐昨日虽受了些委屈,若不是陛下关怀,也无法让嫔妾们今日赏心悦目啊。”
萧时衍的思绪又不自觉飘远了。
贞贵嫔嘴巴不停,絮絮叨叨地与皇帝寻找话题,路途中一只鸟一根树桠都会说上个半天,一行人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凝霜上回落水的池子边。
女子脆弱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萧时衍踱步走到池子边,此处假山嶙峋,有一山洞能容纳下人。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边传出。
不知哪来两名躲懒的宫人,竟在此处闲谈。
“昨日皇后宫里的可都瞧见了,那霜贵人已向皇后娘娘请罪,贞贵嫔掌锢了她的下人还不依不挠,仍对霜贵人加以训诫……她们都说霜贵人许是第二位蛮横的秦夫人,这般看倒不像,贞贵嫔反而更……”
“霜贵人又岂是跋扈之辈,皇上下了赏赐就分给贴心的宫女,连拾翠宫里的宫人都赏了银两,倒不如说真是被那不识抬举的宫女给坑害了,若是我也有个这般仁善的主子就好了。”
贞贵嫔恰巧站在萧时衍身侧,将里头的话全给听了进去。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来。
“是谁在背后乱嚼主子舌根!还不快拿下!”
贞贵嫔立即拿人,转头却见萧时衍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心下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陛下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