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沉再次见到楚婠轻是在三天后的包厢里。
在这之前,余姨也跟他见过面,两人就轻轻的事情聊了很多很多,多半是余雯语重心长地劝他。
他听得进余姨的话,所以连着几天没有找过她,给女孩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
事实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躲他像在躲瘟神。
餐桌上,郑老爷子和楚父楚母聊着天,陆聿沉插不上话便默默观察着对面的人,从看到他在场的那一刻起,楚婠轻自始至终便没再抬过头。
“转眼啊,轻轻和阿沉都长这么大了。”郑老爷子不免感慨起来,神色惶然。
“轻轻呀,怎么不叫人,这么没礼貌?”余雯有些不悦地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膀:“不记得郑爷爷了吗?”
“你小时候可是经常去郑爷爷家蹭饭的。”
女孩闻言小幅度抬头看向主位上一脸慈祥的人,声音乖巧:“郑爷爷好。”
“轻轻记得郑爷爷的。”
“哎呦,好好好。”郑老爷子喜笑颜开。
“还有呢?”女人低声提醒。
楚婠轻神情瞬间僵硬,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启唇:“二...哥哥好。”
“嗯。”他颔首应声。
接下来不再需要她开口了,女孩吃累了就停下来看会儿手机,尽管内心极力忽视掉那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那细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的不自在。
不知不觉许久,老爷子不知是突然想到什么,视线落到了不说话的两人身上:“雯丫头啊,我记得你当初还和芸芸商量着要结为亲家呢。”
“不如,日后把轻轻嫁给我们家阿沉好了。”郑老爷子半开玩笑般低笑着开口:“正好,我又喜欢轻轻这丫头。”
不等余雯回应,女孩那边传来一声闷响,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过去,楚婠轻手上的筷子直接掉到地上。
“我不要..”她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眼眶瞬间泛红,下一秒便直直扑到母亲怀里:“不要嫁...呜呜..”
郑老爷子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可吓坏了,赶忙开口补着话:“好好好,不嫁不嫁。”
“郑爷爷就是跟轻轻开个玩笑,不怕啊。”
余雯苦笑着抬手揉着自家女儿的脑袋:“好了,郑爷爷给你开玩笑的,哭什么?”
“不哭了啊。”
“不嫁..”女孩还是只会重复这句。
“好,咱们轻轻不嫁。”女人语气温柔,郑老爷子略显尴尬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语气嗔怪:“臭小子,怎么回事儿?”
“这么不招女孩儿喜欢。”
“以后外公还能不能见到孙媳妇儿了?”
陆聿沉没说话,余光随意扫了眼还在抽泣着的女孩,随后径直起身,语气沙哑:“我去趟卫生间。”
没等人回应他便大步出了包厢门,脚步略显急促。
五分钟左右,身上的味道完全散去,他才再次推门进入。
浓密的睫羽敛下满情绪的双眸,细看,眼角还微微透着几分红意,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刚进门就听到郑老爷子那句。
“那这是阿沉的错,把小姑娘吓成这样。”
“阿沉,回来了?”余雯先一步开口,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嗯,余姨。”
女孩已经安安静静坐到一旁沙发上追起了剧,背对餐桌再加上戴着耳机,对这里的动静完全不知情。
一顿饭结束,陆聿沉早早离开。
没再跟他们寒暄,也没跟郑老爷子回紫兰苑。
*
楚婠轻的日子恢复了平静,陆聿沉这个名字在她的世界里成了查无此人,除了偶尔听母亲念叨几句‘阿沉’,她再也没见过他。
其实也有无数个夜里,女孩是在愧疚自责的,她好像真伤透了他的心。
细细想来,二哥哥真的对她很坏吗?
她床头的玩偶,玩具架上的竹编动物,书桌上的黑卡,她喜欢的漂亮裙子....
好像哪里都有他的痕迹,独独没有他。
可在楚婠轻心里,让她主动去找他也是不现实的,无它,唯愧疚自责罢了。
陆聿沉在紫兰苑住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郑老爷子很开心,每顿饭都是满满当当一大桌,但他却不怎么动筷,每次没吃几口便出了门。
联想到雯丫头之前说过的话,郑老爷子后来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句有关轻轻的话,他都沉默不语,最后默默转身上楼。
转眼,六月高考在即,漫漫暑假来临,再开学她该上六年级了。
陆聿沉再次见到楚婠轻,是在陆西翰高考后的升学宴上。
女孩身着华丽的米白珍珠长裙,长发挽成了精致的丸子头,小小的身子却抱着大大一朵花束,径直走向台上的少年。
“恭喜大哥哥。”
“谢谢轻轻。”陆西翰说着俯身接过她递来的花,手还不自觉捏了捏她的脸:“轻轻有心了。”
餐桌上,陆聿沉和楚婠轻中间隔着余雯,她却和陆西翰坐在一起,他抬手时不时给女孩夹着菜,她都乖巧吃下。
“阿沉,怎么不吃饭?”余雯关心地将菜夹到他碗里,陆聿沉这才收回视线轻轻点头:“在吃。”
和他对上视线的楚婠轻,再次慌乱低头,其实她本意不想的,但是...没控制住。
陆西翰还在不断给她夹着菜,注意到女孩的动作,他低声取笑:“轻轻的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眼睛近视看不到菜在哪里啊?”
楚婠轻闻言这才窘迫抬头,此时,自家母亲身边的人却不见了,女孩表情略显疑惑。
余雯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轻声开口:“二哥哥身体不舒服,先上楼了。”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陆西翰手上筷子微顿,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二哥哥平时对你也不错,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语气温柔,听得余雯都快出现幻觉了。
她对陆西翰自然不会有好感,毕竟母亲是小三,可是轻轻完全不抵触他,整个人说起话来也是温润有度。
不止是对轻轻,跟其他人交流时也很舒服的样子。
究竟是他太会装了,还是自己一开始就先入为主了?
楚婠轻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缓缓摇头:“不了...吧。”
身旁的陆西翰闻声暗呼一口气,他看得出来楚婠轻对陆聿沉的有意疏远,果然母亲说得不错,她对陆聿沉只是讨好,对他才是真的依赖。
余雯见状也不再强求,即便是这么久没有交集,再见到还是个怕.....
*
陆聿沉再开学,整个人的时间便完全紧张起来,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学习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都是她抵触恐惧的眼神。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怕自己,给她足够足够久的时间?
只怕那时候她就要把自己忘掉了。
“阿沉,你跟外公说实话,你是真的讨厌轻轻吗?”
“怎么一提到轻轻就爱搭不理?”
陆聿沉看着面前的棋局一言不发,郑老爷子轻叹一口气:“轻轻是哪里惹到你了,你能这么不喜欢她?”
“白瞎了你母亲跟雯丫头关系这么好。”
“该您了。”他只是低声提醒道。
许久,棋局始终僵持着,少年微哑的嗓音传来:“我不讨厌她。”
“她讨厌我,我自己作的。”
结合他近来很长一段时间低迷的情绪,以及这番意味不明的话,郑老爷子好像明白了,最终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一直冷下去只会越走越远。”
“我不信轻轻她会真讨厌你,你学着点哄女孩啊。”
陆聿沉又不说话了。
本来郑老爷子就是试探性地开口,这下倒彻底是真的了。
“等她不怕我的时候再说吧,静一静,挺好的。”
楚婠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再想缓和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可能真是个蠢货吧。
时间能抚平一切,不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就会解决,而是说,不想了,放下了,再到最后该淡忘了。
楚婠轻讨厌他吗?当然不是真的讨厌。
不见陆聿沉之后,对他的恐惧都开始慢慢减退了,就是自己记忆里存在过的一位邻家哥哥吧,和大哥哥一样。
陆西翰砸钱进了Y商大,平日里住在大学宿舍,每逢周末才会回家住,也会时不时地带楚婠轻出去逛街、游玩。
儿子不在,程影在陆家更老实了,陆聿沉对此很是满意,生活也就这样继续着。
表面和和气气,实际暗藏杀心。
转瞬,又是一年高考季,陆聿沉却在高考前一个月出了车祸,除郑老爷子和背后动手的人外再无人知晓。
肋骨断了三根,右小腿多发性骨折,颈部重创,总体伤势极重。
开车的人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在他倒地之后还试图再次从他身上碾过,可惜被路人及时发现,未得逞,慌忙潜逃。
整整一周,他才完全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来。
而在此之前,郑老爷子每日以泪洗面,一度伤心欲绝。
后来的时间里也全都在做康复训练,不出意外,他高考发挥失常,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最终无缘Y商大,只身一人去了G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