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满城覆白。
今日,长公主出殡。
这满城的白雪来得恰如其时。
沈修远还在病中,让内侍到政事堂宣布:今日停朝。
傅知年送走了内侍,背手道:“都去送送吧。”
政事堂中,除了依然在告病的邰追贤全员到齐,听到傅知年的话后,众官员各自对视了一眼后,拱手称是。
不一会,整个中京的衙门几乎同时收到了停朝的消息,屁股还没坐热就从衙门中出来了。
不过他们出来后都没有回家,而是三五成群地往宁国侯府方向赶去。
无论之前和宁国侯府有没有交情,有没有仇怨,陛下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
他们若是不去送这最后一程,那就是撕破脸皮了。
在中京,脸皮是顶重要的。
诚意伯为何死得如此凄惨朝廷却没有追究,甚至朝中没有一家出来给他说话,就因为诚意伯丢了这层脸皮。
宁国侯都已经将签好的生死状送到府上了,而且并没有杀了杜晓山,这已经给足了诚意伯府脸面。
可他却硬找上了宁国侯府,结果不仅连大门都没进去,甚至出言辱骂已故的长公主。
这就是给脸还不要脸了。
若是狄悠还在中京,兴许会在半路拦下杜康仲,即便没有来得及,也会用另外一种方式给杜康仲擦屁股。
可狄悠不在,杜康仲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城外草庐中。
儒圣公缓缓睁开了眼,他起身走到了床前,轻轻拍着还在昏迷中的沈颂英道:
“莫急莫急,徒儿你还没到醒来的时候。”
刚刚似是有动作的沈颂英再次安静了下来。
儒圣公直起腰,轻叹了口气:“于情于理,老夫也得走这一趟,徒儿啊,你的心意老夫定会帮你带到的。”
旋即,儒圣公便消失在了草庐中。
与此同时,宁国侯府,大门敞开。
随着一声呜咽的号响,出殡的队伍慢慢出了大门。
大雪纷飞,随风迷眼,已经到了街道两边等候多时的官员们忍不住轻轻抹了把眼角。
这看上去就像众人都在擦泪一般。
张浪走在灵柩边上,扶棺而行。
他没有去看两侧那些官员,神色木然地行走。
这时,旁边有人轻声道:“恭送长公主!”
随后,众人跟着齐声道:“恭送长公主!”
“呜——”
号声再起。
冬雪中静寂的中京在号声中,越发苍白。
出殡的队伍走过,那些官员便跟在了队伍后面。
从宁国侯府到南面的广阳门,一路走来,后面送殡的队伍便越来越长。
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队伍就有一里长了。
中京的百姓今日都得了里正的关照,乖乖待在家中,只能从窗户微微开启的缝隙中,看着堪比圣皇过世时的送葬队伍。
这时,街道前方出现了一行拦在街道中间的队伍。
出殡的队伍缓缓停下,张浪眯眼看去,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那队伍为首竟然是二皇子,沈钧钦。
他身后的是扛着几个大箱子的御林军。
沈钧钦此时也是着素绕麻,和张浪这个表兄弟目光短暂交汇后,他朗声道:
“陛下圣谕!”
四字一出口,众人都跟着缓缓跪下。
除了抬棺的力士,以及扶棺的张浪。
沈钧钦深深望了站着如同标枪一般,手不肯松开灵柩的张浪,以四平八稳的声音宣读了圣谕。
圣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表达了对沈静茹的哀思,以及对宁国侯府的一些赏赐。
赏赐超过了正常长公主的规格,那些在后面跟着的官员听了都不由咂舌。
念完圣谕后,沈钧钦快步到了张浪跟前,亲自将圣谕黄绸交到了他手中:
“表弟,节哀。”
张浪单手接过圣谕,转手交给了一旁的刘斯,淡淡点头回道:“谢圣皇陛下隆恩,谢二皇子。”
沈钧钦还想说什么,张浪就轻声道:“继续前行!”
沈钧钦眼中闪过一丝不可言喻的光芒后,还是退到了一边。
跟随他过来送赏赐的御林军也退到了两侧,沈钧钦单膝跪下,恭声道:
“侄儿恭送姑姑!”
这一声姑姑,倒喊得情深意切。
等到这一里长的队伍走过之后,沈钧钦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深深望了眼那些跟着后面的官员,转身往皇宫去了。
队伍继续前行。
这时那些【被逼着】来送出殡的官员们心中那一丝丝的怨气也都消散了。
之前他们见礼部如此为难宁国侯府,宫中都没有什么表示,还以为宫中对宁国侯府就是如此冷淡的态度。
可张浪回来之后,经过了这几日时间,特别是刚才那超规格的赏赐,以及二皇子那一声姑姑后,他们总算是明白,沈静茹这长公主的身份可以十成十的坐实了。
那态度就必须要端正一些了。
风雪愈急,他们反而愈虔诚。
走到一半时,五十步之内已经不能视物。
这时,前方的队伍再次缓缓停下。
后面的官员隔着一里地看去,只能看到街道前方有一道人影。
就一个人,没有其他。
众官员心中大惊,这个时候,谁竟然会挡在出殡队伍前方。
而当这道人影越来越近时,他们从大惊,变成震惊!
那道人影,竟然是儒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