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因为驱使鬼奴被反噬的冯千夏侧头看向对方,发现看到她爸神情不对,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才哑着嗓子不甘道:
“爸,是不是那一家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就那一家子蠢货,除了绍临深那家伙运气好些,依着咱们的手段,把人炼制成听话的傀儡,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他们父女俩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般畏首畏尾,做点事情都得绕一大圈子,还要不时给那夫妻俩收拾烂摊子。
老道士闻言收回目光,只瞥了眼女儿,口中轻哼道:
“你懂什么,那小子周身气运如虹,又有大功德傍身,寻常人对付他还好,顶多是
可我等修行之人若是轻易对上,轻则被当场反噬,重则必遭天谴。我知你不肯相信,可看看你先前的样子也该受到教训了。”
冯千夏闻言抿了抿唇,面上虽然还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心底却若有所思道:
“……所以爸你才一直鼓动他们动手?可我看夫妻俩小心思不少,万一这事被他们先得手了,咱们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这事可没那么容易。”
老道士面上浮起一丝冷笑:
“正好也让他们吃吃苦头,到时候才明白谁才是他们能倚靠的对象。”
说罢,老道士单手掐诀,闭眼沉吟片刻,便起身退出病房。
病床上,冯千夏见状却是眼珠一转,看着窗外的景色,眯了眯眼,悄悄从戴在手腕上的珠串上,抠下一颗珠子快速扔出窗外。
……
白色面包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前行,越往北,道路两旁的树木愈发繁茂,高耸的树枝伸展至道路上方,仅余中间一线阳光。
一阵冷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树枝摇曳,仿若行人招手。
绍母浑身一颤,神色紧张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悄悄侧头望向车窗外,只见一名几乎与树林融为一体的女子孤零零地立于路边,不断朝面包车招手示意。
偏偏开车的司机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只飞速从女人身旁一晃而过,其速度之快,连女人的面容都未看清。
然而就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却将绍母吓得险些尿湿裤子。
毕竟这个女人,已经是绍母一路上碰到的第三回了。
她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身体僵直,不断伸手拉扯绍父的衣服。
原本仰头补觉的绍父被她一拽,一个踉跄,差点将头撞在前面的靠背上,所幸他及时抬手撑住,这才没被撞得头破血流。
绍父没好气的拍开绍母的手,语气不耐烦道:
“有事说事,我衣服都快被你扯坏了。”
说话间,他还不忘低头检查一番护在衣服里的那尊神像,发现没有被碰坏这才舒了口气。
一旁的绍母此刻急得额头冷汗涔涔,可她越焦急害怕,口中越是难以发出半点声音,嘴巴张张合合许久,待察觉车子又驶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咳,老,老绍,外面,路边有……有脏东西,外边有脏东西啊!”
绍母不敢提及那个“鬼”字,唯恐被路边的恶鬼察觉,发现自己能看见她后,跑来车上纠缠自己。
以前常听村里老人说起,但凡有鬼在路边招手,亦或者大晚上走在小巷子里,最忌讳的就是你同它们对上眼,开口叫破它们的身份。
越是这种危急关头,人就越要佯装看不到,不去听不去应和它们,身上的阳气就不会被吹散,也就能躲过一劫。
然而——
这只拦路鬼却好像跟他们耗上一般,车子已经在同样的路段行驶了大半个小时,依旧还在附近打转。
原本专注开车的司机此刻也是手脚颤抖不止,那额头上的冷汗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即便流入眼中,也不敢抬手擦拭一下。
绍父此时也是紧张万分,可他怀中抱着那尊神像,自觉比车内其他人多了几分底气,故而此时还能开口轻声宽慰绍母。
“别说话,闭上眼睛靠着我,咱们有灵婴大仙护佑,自然能一路平平安安抵达村子。
你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眼花看错了,等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好了。”
“我没眼花,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刚刚真看到……”
“嘘!够了。”绍父目露警告。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好似立马准备杀人一般,吓得绍母把剩余的话吞了回去,只低着头缩在绍父身边,不敢随意吱声。
她双手相互交握,心底一个劲儿的祈祷那尊神像庇佑他们夫妻俩,能够护佑他们一路顺遂平安。
可惜,这样安静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坐在最后排的一名方脸大汉突然纳闷出声:
“老刘,这段路咱们是不是经过两回来,我怎么觉得刚刚已经路过这里了?”
此话一出,车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连带着原本的呼吸声都仿若消散,直至一股寒气蓦地从众人脚底升腾而上,紧接着,面包车嘎吱一声在路面上滑出一小段,而后当场停在路边,再也无法启动。
与此同时,靠着树林一侧的车窗外,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女人,这会儿对方正俏生生站在外头,抬手敲打着车玻璃。
“咚咚咚,咚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在四周回响。
同时,女人的声音幽幽传入众人耳中:
“你们好,能麻烦你们捎带我一程吗?我可以给你们付车钱。”
若是忽略这女人下身还在不断渗血这一点来讲,对方说话条理清晰,模样看着也很周正,这荒郊野岭的大家也不介意真搭对方一段路。
前提是,外边的女人真的是人!
“啊啊啊啊!!!”
亲眼目睹车外女人头顶骤然裂开一条缝隙,那张原本白净的面庞变得血肉模糊,车上的一群大老爷们瞬间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声。
一群人紧紧挤作一团,不断朝司机低吼催促着,让对方赶紧开车。
司机老刘急得浑身战栗,偏偏车子就是无法启动,他口中咒骂道:
“催催催,催个锤子,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开车啊。
嗬呸,早知道会遇见这种事情,老子就不该贪这一千块钱。”
坐在窗边的绍母此时早就被吓破胆儿,她死死搂着绍父的胳膊,闭着眼一个劲儿喊道:
“老绍,快,快把神像请出来,快啊!”
车内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臊臭味,也不知是谁尿湿裤裆。
唯有被夹在中间的绍临深,此刻竟还能露出一丝笑容。
他双腿交叠,悠然自得地倚在靠背上,抬手向车外的拦路鬼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这一举动直接激怒了对方,瞬间将脸紧紧贴在车窗上。
“砰——”
车玻璃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紧接着整个车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吓得众人惊慌失措,失声尖叫。
就在众人陷入绝境之时,绍父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灼热,他颤抖着双手掀开衣服外套,映入眼帘的是神像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一旁的绍母也看到了这一幕,夫妻俩仿佛看到希望般,眼神都亮得吓人。
他们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趁着车外的女鬼尚未将手完全伸进车窗,绍父迅速掀开外套,双手捧着神像底座,高声呼喊:
“灵婴大神在此,尔等小鬼还不速速退开。”
随着话音落下,绍父手中的神像就仿佛按上十万伏电流,滋啦一声,无数道电流如箭矢般射向车外的拦路鬼。
“啊——”
“啊——”
两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车外的鬼怪在电光中瞬间化为灰烬。
而原本高举着“神像”的绍父,此刻也被电流无情地劈得七窍生烟,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
绍父手上力道微松,原本被高举过头的神像险些坠落于地。
绍母失声惊叫,匆忙上前将其紧紧搂住,随即将神像护于怀中。
几名大汉方才亲眼目睹神像显灵之威,此刻皆目光如炬,凝视着夫妻俩,确切地说,是紧盯着绍母怀中那尊神像,眼神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其中一人出声道:
“绍老板,您这宝贝是从哪里请来的,怕是不好得到吧。
现在这荒郊野岭的,还不知道后头有多少鬼怪,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当心再伤着自己,要不神像就先交给我们,我们帮你们抱着,免得当心摔坏了。”
其余人顿时一片附和,个个嘴里说的好听,那手都快险些戳到夫妻俩脸上来。
见两人面色阴沉,众人心中却是一阵快意。
他奶奶的,这些有钱人就是门路多,虽说如今众人皆知世间确有鬼怪存在,可他们大多只是一群底层人员,即便深知危险无处不在,为了生计仍需照常上下班。
至多是在闲暇之时,大家会往寺庙道观里跑的勤快些,亦或偶尔从那些所谓的大师手中,购买几道护身符以求心安。
至于是否有用,未曾遭遇的不得而知,遭遇的恐怕也没有机会告知别人。
哪里像他们眼前这件宝贝,那是众目睽睽之下真能杀鬼的神物啊。
绍父绍母望着眼前这群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顿时惶恐不安。
尤其是绍父,此刻被电得无法动弹,全身无处不痛,若这些人有谋财害命之意,他们夫妻俩便如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想到此处,绍父眼皮猛地一跳,赶忙开口安抚:
“我这神像是专门请大师开光过得,当初请来的时候就已经上达天庭,说了是我们老绍家供奉的大仙。
换做是其他人就是夺了去,怕是也只会惹大仙发怒,刚刚大仙施展的手段,想必你们也亲眼瞧见了。
祂能杀鬼,也能伤人。
大家和气生财,可莫要因为那点不值当的事情闹开,这样吧,今天这一趟也是我没考虑周到,害得大家受惊不小,我主做在大家原来的工钱上,每人多添一万。”
绍父话音一顿,努力将手搭在绍母胳膊上,瞥了眼她怀中的神像,语气凝重道:
“大家要是不愿意,大不了我们就一起鱼死网破,究竟怎么选择,想来大家都是聪明人。”
几名大汉闻言果然动摇,哪怕其中一两个人目光依旧紧盯着那尊神像,可原本捏着的棍子也重新放回腿边。
绍父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
倒是绍母这会儿神情扭曲的厉害,只觉心口疼得喘不上气,看向坐在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绍临深,绍母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个讨债鬼作妖,他们哪里需要请人一路跟着,还凭空惹出这么多事端。
绍临深看她还有心思瞪自己,心念一动,朝“神像”瞄了一眼。
下一秒,原本还生龙活虎的绍母也同绍父一样,被电的外酥里嫩,险些没晕死在椅子上。
车里那些大汉发现这“神像”果真敌我不分,貌似还邪性的厉害,原本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散得一干二净。
此后,面包车一路在山道上开了近七八小时,总算在天都快黑时,赶到绍家村外。
村口处。
一名身形瘦削,身着中山装,头发花白,面容肃穆的老者正立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朝着众人缓缓招手。
绍父在他人搀扶下走出车子,路上神像的那道闪电,虽令他伤势不轻,但并未伤及根本,在车上歇息了大半天,总算能够在他人搀扶下起身走动。
他望见树下的老者,赶忙领着众人上前问候:
“全叔,这天都快黑了,哪能劳烦你在这等着我们,就村里几步路的事情,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他们一村人皆同姓,往上数几代更是同一个祖宗,故而眼前的全叔既是村长,也是绍家的族长。
对于这位老大爷,虽然绍父如今过得比村里人都好,发展得也不错,可到底是还存着几分敬畏。
他同对方说话间,还不忘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到人跟前,但却被对方给推了回来:
“老了,人也不中用了,这烟要再抽下去,你婶儿怕是又得数落我好几天。”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被几名大汉围在中间的绍临深,快速打量了一番,笑盈盈道:
“你就是临深小子吧,看来都长成帅小伙了,唉,这么多年没回来,叔公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绍临深闻言冲对方点了点头,礼貌喊了声“全叔公”,便又自顾自打量起村里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