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的眉眼官司,绍临深这会儿也懒得理会,反正这两人古里古怪的举止,这几天他也没少瞧见。
要不是自己和这两人的长相的确有几分相似,他都怀疑他们是什么人贩子。
但爹妈是真的,不代表他们不会害自己。
绍临深坐在饭桌旁,余光朝临近玄关的那间屋子多瞟了几眼。
绍家这套房子总体呈四叶草布局,除却厨房和客厅外,四间屋子两两相对。
而从大门进来,左侧是书房,右侧则是一个长宽不到两米的小杂物间。
可说是杂物间,那房门却被夫妻俩特意按上了一扇大铁门锁着,门内整天开着灯,还不时有香烛味飘散出来。
绍临深眼中带上几分嘲讽之色。
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夫妻俩不论态度或举止,都表现得十分在意已经去世的“大儿子”,可那人一死,家里就连对方的房间都没了。
而除了疑似摆放牌位的杂物间外,住在主卧的居然是他,夫妻俩反倒是睡次卧。
至于那间书房,从里面的布局和一些陈设来看,显然是放了多年,并不存在从卧室改成书房的情况。
“嘭!”
一碗正飘着热气的中药被端到绍临深跟前。
夫妻俩一左一右挡在他边上,目光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似的,赶紧催促道:
“你饭也吃了,现在该喝药了吧。”
“我饭刚吃完,总得让我歇半小时。”
绍临深瘫坐在椅子上,也不等他们回话,抬手就问:
“对了,我手机呢?这都拿店里修好几天了,现在总该拿回来了吧?
实在不行,你们帮我再买一部呗,我也不挑,能上网就行。”
他这几天醒来就是天黑,但凡喝完药半小时内准又会躺下,哪怕他坚持把药吐掉,可一到天亮就必定控制不住闭眼睡着。
几天下来,他竟除了这对夫妻俩外,再没看到过别人,甚至连踏出家门一步都没有。
想到这,绍临深笑着又伸了伸手,催促道:
“妈,我手机呢?要不把你的手机借我玩一会儿?”
绍母闻言眼神微闪,随即拉下脸拍开他的手,呵斥道:
“玩什么玩,没听专家说过手机都是有辐射还伤眼睛么,我们辛辛苦苦给你挣钱养病,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不想喝药就去沙发上坐着看会儿电视,老娘可没空陪你瞎扯。”
说着,她便转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口中还不忘数落着绍临深的不是,话里话外都是他没良心,不懂得心疼父母等等。
一旁的绍父还准备配合,结果看到他一言不合就往大门走,吓得连忙把人拉住:
“回来!你小子又想干什么去?”
“无聊,下楼走一走。”
绍临深推开对方,就要继续往大门走,倒是将夫妻俩又噎得够呛,就跟黏上一块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稍有不对就会烫自己一手包。
“我和你妈这几天事忙,忘了把手机要回来,明天就去店里给你拿。”
绍父半晌总算憋出一句话来,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塞绍临深怀里,绷着脸把人往沙发上推:
“待会儿记得吃药。”
“行,知道了。”
既然达到目的,绍临深也不继续同他们闹腾,脚一翘,直接搭在小凳上,背靠沙发悠哉悠哉刷着视频,顺道还故意将声音放大,让边上的夫妻俩也能听个响儿。
一旁的绍父绍母黑着脸,全程坐如针毡,整整一小时都直勾勾盯着他,眼都不敢错开,生怕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绍临深也没继续耍他们,将手机往自己兜里一放,老老实实端起碗,把药喝完就主动回屋。
“砰砰砰——”
绍母惦记着被拿走的手机,下意识拧动门把手,发现又打不开,气得朝门上踢了几脚。
绍父见状把人拉住,低声警告道:
“他也就嚣张这几天,别把事情再闹大,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烧几柱香。”
说罢,拉着绍母就往杂物间走。
而此时,主卧内。
绍临深一关上门,转头立马就去厕所抠嗓子眼,直到将胃里的药都吐掉后,原先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才算清醒些许。
但他洗漱完,还是照着先前的作息上床关灯,用被子蒙住头,借着手机灯光从枕头里摸出一根缝衣针,往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扎去。
……
“咚咚咚!”
夜半时分,主卧外蓦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须臾,绍母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博言,你醒了吗?妈给你煮了点夜宵,你要不要出来吃点?”
“博言?儿子?”
绍临深豁然睁眼,眼中清明依旧:
他要是没记错,自己是叫绍临深,而这间屋子里除了他可再没其他人。
屋外。
夫妻俩贴在门板上,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听见屋里有脚步声传来,二人眼中都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绍父当即小声劝妻子回屋:
“可能是孩子累着了,咱们也别在这杵着打扰孩子休息,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人了。”
绍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跟着绍父回了屋子。
哒哒哒——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绍临深睁着眼,躺在床上静静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再次听见屋外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快速闭眼,耳畔听着夫妻俩失望的叹息声,直至门重新被人合上,这才安心闭上眼睛入睡。
一晃又过去三个小时,直到凌晨两点。
突然从主卧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里面的门把手被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踏出屋外……
***
翌日。
东方天空泛起蟹壳青,天色将晓。
熟悉的敲门声再度响起,未等床上的绍临深有所反应,便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咔哒——
房门被打开,绍父绍母便端着早餐进来。
两人一边从衣柜里找衣服给绍临深换上,一边拿出新带进来的洗漱用品,全程温声细语的模样,就好似生怕把绍临深给吓着一般。
两人此刻的模样与昨天相比,那叫一个天差地别,看得绍临深沉默半晌。
许是大半天没听到他说话,夫妻俩这才察觉异样。
两人相互对视,随即齐齐盯着绍临深,试探开口:
“儿子,今天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绍临深忽然弯了弯眼睛,接过绍母手里的小米粥,浅浅尝了一口,才道:
“没啊,我感觉身体好多了,除了还没有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外,睡眠质量都好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喏,醒来还有爸妈给我准备的爱心早餐呢。”
绍临深说着,还故意端起床柜上的煎蛋和牛肉饼,夹起来咬了一口,吃的津津有味。
绍母见状却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叫嚷起来:
“臭小子,怎么是你?!!”
“妈你这话说的,不是我,还能是谁?难道我这房间里还藏了其他不成?”
“没,当然没有。”绍母想也不想立即否认。
“那你们干嘛都一副见鬼的模样,我怎么感觉爸妈好像不希望看到我?”
绍临深故作疑惑抬头。
绍父暗中拉了下绍母的衣服,面前却深吸一口气,镇定道:
“那是你多心了,我和你妈现在就你一个儿子,怎么会不愿意看到你。
她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人还糊涂着,才会突然乱说话呢。”
他说着,还伸手推了绍母一把,把人往门外赶,口中提醒道:
“壶里的水烧开了吧,你出去看看,顺便给我沏壶茶。”
绍临深见状,故意刺激夫妻俩,道:
“妈,那你也顺便给我再熬一包中药,这药吃着效果不错,指不定我再喝两天,身上的病就全好了。”
说着,他还理所当然把手里的空碗递给绍父,让他帮自己再舀一碗进来。
夫妻俩此时面沉如水,偏偏还不能发火。
两人相互对视,一个憋着气去熬药,另一个则是把碗一放,就准备去杂物间上香。
结果,他们才脚才踏出房间半步,一道悦耳的手机铃声忽然从床头边响起。
“叮铃铃——”
绍母一听,霍然转身。
入眼就瞧见那小子手里正握着丈夫的手机。
而此刻,屏幕上正显示着来电话为“AAA千夏”。
“臭小子,把手机还我!”
绍父眼皮一跳,伸手就要抢回来,却不料绍临深直接点开接听。
随即,手机里就传来一道脆生生,带着点撒娇味的年轻女人声音:
“绍叔叔,阿深他在家吗?”
“怎么昨晚我打电话他也不接,说好今天一起去爬山看日出的,我都在山脚下等半个钟头了,他人也没来。”
绍临深闻言眉头一挑,看着此时神情略显僵硬的夫妻俩,镇定开口回复:
“抱歉,昨晚我发高烧,人病得有些迷糊,没注意手机上的消息。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找你。”
“阿深?”
对面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惊讶,似乎没想到绍父的手机会在他手里,随即才出声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昨天病了的事情,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绍临深避开绍父的手,退到一边,神色自若道:
“好多了,你发个地址给我,我马上就来。”
“不,不用,要不我去你家……”
“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出门,你把地址发我爸手机里,刚刚我手机摔坏了,今天借他的用。”
还没等女人把话说完,绍临深就把电话挂断,不等夫妻俩把手机抢走,又重新塞回衣服口袋里。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压抑的氛围,目光直视夫妻俩,沉声道:
“爸妈,你们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吗?刚刚打电话的千夏是谁?我女朋友?
听她的语气,看样子‘我’昨天还和她约好今天去爬山?这些你们可都没跟我说过。
怎么,要是刚刚千夏没打电话过来,你们是不是还要一直把我瞒下去?”
绍临深说着,神情越发激动,竟忽然抄起床柜上的空碗砸在地上,那溅起的陶瓷碎片险些扎入绍母脚踝处,吓得她连连后退,口中更是惊叫不迭。
绍父见状,立马将人护在身后,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当即就指着绍临深的鼻子,臭骂道:
“混账东西,大早上你发什么神经,你以为我们愿意瞒着你吗?
还不是你因为车祸,伤到了脑袋,这才是不是间歇性失忆,要不然我和你妈干什么天天给你熬药?
还不是因为你这病没好全么。”
绍母闻言眼珠一转,躲在绍父身后,探头出声:
“临深,你是爸妈亲生的,我们就是瞒着别人,也不可能瞒着你啊。
实在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太让我们担心,在你没有彻底痊愈前,爸妈不想让你因为病情的事情太过忧心。”
说着,她目光落在被绍临深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心底不由埋怨冯千夏那小贱人是个惹事精,骚狐狸。
要不是她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这臭小子能发现里边的不对劲么。
还有那贱人明明有她电话号码,偏偏故意打给自家丈夫,哼,摆明就是想勾引人。
这样的女人,她坚决不允许博言娶回家门。
想到这,绍母直接抹黑道:
“儿子,刚刚打电话那女人你别理她,那就是个朝三暮四的狐狸精,妈也是担心你被她骗了,这才没把你们俩的事情告诉你?
儿啊,听妈的话,你现在病还没好,就别出去吹风了。”
可惜,绍临深绷着脸,这会儿只当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穿上外套就往外大门外走,哪怕夫妻俩想拦都拦不住。
眼看这小子连鞋都穿好了,绍母实在没辙,干脆拽着他胳膊,自己非要跟着一起去。
“你病还没好痊,万一路上突然发病又忘记出门的事情,爸妈就是想找你都找不到。
你要非得去见那女人,也行,你得让我跟着。”
要不是这臭小子浑身一股子蛮力,他们怕把人拦着,闹得周围邻居都听见,他们早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