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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月的臂骨被毒箭击到断裂,即便伤口愈合,毒液也深入骨髓,她不能如从前那样利落地使剑了。

碧珠心疼地哭出声,巴苏人在百里外的军营也差遣最好的医工为温月疗养,便是容山隐夜里也常煮一些炖蛋炖汤来给温月滋补……所有人都在关心温月,只她自己什么也不说。

温月一遍遍捡起和木桩对打而掉落的剑,一遍遍忍住手上用剑时传来的阵阵痛感,一遍遍受挫、再爬起……

剑就是她的命,行走江湖的侠客一旦不会用剑,那她还能做什么?

温月意识到,自己好像沦为一个废人了。

碧珠不在殿内的时候,容山隐会趁机来探望她。

温月原本盯着自己受伤的手骨出神,一听到脚步声,立马警惕地钻进被窝里,连头一起蒙住。

容山隐放下手里端的一碗河鲜粥,手掌抚上温月高高耸起的被窝垛子。

“阿月,出来吃粥。”

室内摆着两个烧得滚烫的炭盆,她被厚被闷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想钻出被窝,引起容山隐的怀疑。

温月瓮声瓮气地说:“我先不吃了,还有些困,你放桌上吧,待会儿再吃。”

容山隐顿了顿,又问:“今日怎么没出门练武?”

温月是武人,为了不让武功退步,每天早上,不管酷暑寒冬都会去庭院里练一套拳、一套剑法。

温月没想到容山隐这般敏锐,偷偷透过被子缝隙,瞥了一眼被风雪淹没的窗台,结巴了一会儿,说:“天太冷了,今天偷了懒。”

容山隐没再说话,他想,温月一定不知,她自小撒谎便会蒙在被子里不见人,也不敢和人对视。

容山隐没了法子,只能小心朝被子里探进手,一如少时哄妹妹吃饭一般,轻轻攥住她的腕骨。

温月猝不及防被抓,没有抵抗,她钻出了被窝。女孩儿脸颊上的汗被一只修长的手擦去,容山隐撩起温月臂骨的袖子,露出那一道刚刚结痂的疤。

伤口很深、取箭时为了解毒,剜去了一大块血肉。

容山隐冰凉的指腹在雪肤上游走,随后一大块冰凉的药膏抹上伤口,刺得温月一个激灵。

她喃喃:“有点疼……”

容山隐看了温月一眼:“能使剑吗?”

温月不讲话,噤若寒蝉。

容山隐还在耐心地上药:“明日起,我陪你练剑。”

容山隐没有责备温月,也没有埋怨她没保护好自己,他一如既往的冷静,默默陪着温月再度爬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温月想到小时候的事,她走路不稳、筷子用不好、不会描大字、扎不好马步,容山隐一点脾气也没有,他不厌其烦,一次次教导温月,他一直陪着她。

所有毁坏的东西,都有一次重塑的机会吗?

温月冰封的心开始裂开了一丝缝隙,她似乎……能感受到容山隐的柔情了。

温月利落地爬起来,她没有抗拒,任由容山隐端粥喂她喝。

容山隐受宠若惊,他小心地舀一勺粥,吹凉了,递到温月嘴角。

不知为何,他的心高高悬起,直至温月吞下吃食,心脏才稳当落地。

温月肯接受容山隐的照顾了,即便她什么都没说,容山隐也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终于有东西会变化,终于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了。

此后的半个月,容山隐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日日陪温月练剑。

庭院里的奴仆都被温月赶走了,她清了场,只留容山隐一人在此。

温月手持长剑,缓慢地挥舞剑招,好几次,她的剑落了地,容山隐一句话都不说,上前帮她捡起。

他知道温月的手筋刚接上,伤势未愈,她不该勉强自己练招。

于是,他上前,白皙的指骨覆上温月的手背,紧握她的手,如同少时教她识字一般,他笼罩着她,耐心细致地指点她。

容山隐十足君子,即便手指相扣,身体也并未触碰到温月,他仅仅只是履行一个兄长照顾妹妹的义务。

可温月却被他衣襟里散出的松木香薰得有些心猿意马,容山隐的手指很热,有点硬,带着棱角,肤色白得胜雪,她一时失神,手里的剑又要松,可这一次容山隐帮她握住了。

“专心。”容山隐小声叮嘱。

温月回过神,继续舞剑,耳朵却很烫很红。

幸而,在容山隐的陪伴下,温月无需容山隐帮忙握剑也能持剑练完一套功了。

她累得满头大汗,杏眸却亮晶晶的,望向容山隐。

容山隐弯唇,夸赞她:“阿月很厉害。”

温月高兴地点了点头。

温月的手臂终于恢复了健康,容山隐为她高兴。这夜,容山隐回起义军的秘密营地,就连小福也看出他的心情很好。

“大人,您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小福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前的容山隐虽然待人也和善可亲,可仿佛那都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带着一点疏离,不似今日,容山隐的唇角微微上扬,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容山隐下意识用手指抚了一下嘴角,强压下那一点笑意,他不愿在孩子面前失了威严。

“没事。”

小福笑了下:“好吧,既然是大人的秘密,那我就不多问了。对了,大人的医术真神,我娘喝了您的药,伤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早还起床用炉子烙了羊肉梅菜干饼,让我特地带一些给您尝尝。这边都是吃胡饼,我娘从前和大人一样也是南方人,应该会吃得习惯。”

容山隐掰开一个梅菜干饼,热腾腾的白气儿噗噗往外冒,他咬了一口,不知小福娘亲是怎么搞到昂贵的饴糖,但饼里羊肉碎带点甜味,吃起来既鲜又香。

“味道很好,替我谢谢你娘。”

小福递去小竹篓,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您爱吃就成,不枉费小的特地去偷……呃,取的羊肉。”

容山隐没有揭穿小福的恶行,他拿了两个饼,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其他都和营地里的其他汉人一人一块分食了。

容山隐等到深夜,王庭之中万籁俱寂,就连碧珠也回屋入睡,他小心潜入温月的宫殿,怀抱刚刚温好的饼。

他记得温月爱吃这个,容山隐如同少时那样,出门吃席总会记得温月的喜好,把她爱吃的饭菜都留一份,带回家分妹妹吃。

然而,他一进宫殿,听到内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容山隐止步,不敢前进,他知道温月在内阁里沐浴,他来得不是时候。

可屋外人影幢幢,碧珠原来还没睡,容山隐也无法退出内室。

碧珠把热好的羊奶放在厅堂的桌上,朝隔着帘子的寝殿喊了一声:“王后,您睡前别忘记喝暖身的羊奶,奴婢按照你吩咐添了葡萄干和核桃仁。”

温月听力敏锐,很快回答:“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碧珠打了个哈欠,匆匆回房休息。

温月很快换好一身宝莲纹秋香色武袍,头发都没来得及烘干,湿哒哒披了一肩,钻出帘子望容山隐。

“你来了。”

“嗯。”容山隐的眸光变柔,他把怀里的饼递上去,“想到你应该许久没吃过菜干烘饼了,特地带给你尝尝。”

饼摸起来热腾腾的,馅料也很香。

温月抱着饼,久违的温暖催得她眼眶生热,鼻尖也酸酸。

她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想掉眼泪。

容山隐看着她一头湿发,不由皱起眉头。

没等温月说什么,容山隐已经取来毛绒绒的兔毛巾子帮她绞干头发。

温月背对着容山隐坐在毡毯上,她一边低头啃饼,一边感受容山隐用干帕子拧发。

温月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过这么安逸的时刻了,她有一点满足,又有一点胆怯。

“容山隐,你每次对我好的时候,我就很害怕。”

“好像你又想出了什么折腾我的法子,你又要使坏。”

十年前,容山隐要离开温月的那天,他给她煮了最爱吃的鸡汤面,陪她玩,陪她闹。

十年后,他要上京顶罪,要成为君王手里利刃,剑指谢献的前一个月,他带温月逛花灯会,对她柔情蜜意,脉脉温情下,却是绵里藏针的诡计。

每一次的快乐背后都伴随着温月的痛苦、失落、挣扎,令她患得患失,夜不能寐。

温月曾经不想原谅他,也从来没有把这些诛心的事宣之于口,可是今日,她似乎能和容山隐心平气和算所有的总账。

他们都破碎不堪,四分五裂,再好的匠人也修复不了。他们被逼上绝路,那么狼狈,可时至今日,彼此的罪孽,也终于能够两清。

容山隐手一顿,他能感同身受温月的难过,她本不该承受这些。

“阿月,对不起。我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今后再也不会了。”

他不想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他想偿还温月所有受过的伤害。

温月心尖一颤,整个人酸酸涩涩,要融化成一汪水。

温月转过身,头发还被容山隐拽在手中,扯得她吃了痛,轻轻嘶了一下,容山隐无措,立马放开。

他要躲,温月却靠近一步。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容山隐的热息落下,扑在温月的额头和眼角,她没有躲,就这么仰望他。

直至双手攀上容山隐的膝盖,掌心下坚实的骨肉轻轻颤抖,容山隐竟比她还畏、还惧。

温月笑盈盈,杏眼里沉着一轮月。

她说:“容山隐,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别再骗我。”

容山隐喉结微动,他颔首,低下头。

气息交织间,他轻轻答了句:“好。”

君子一诺,千金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