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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容山隐助阵,沈逸终于得闲。他将容山隐的事写于奏本,利用训练有素的信鹰千里迢迢传信给远在京城的君主。

很快,李俨回信,他不可能明面上任命容山隐,只私下赠予他处理军务与遣将点兵的权力。

对于容山隐而言,他以逃犯之身还能重获君王的信赖,委以重任,已是感激不尽。容山隐没有耽误,当夜便将沈逸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的事务揽来,点灯熬夜,布置军队的后勤、往后的战略以及清点为了援边送来的粮草与兵卒。

容山隐忙得不可开交,温月也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

温月天生就合适战场,她自小厮混市井,接任务杀人,一点都不怕刀子与鲜血,如今要持着枪械去杀那些侵占大嵩国土的蛮夷,她更是热血澎湃,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阵。

三天前,温月亲眼看到大夏人骑马,风驰电掣一般奔来,马腹缠绕好长的一段绳索,绳子的尽头埋在滚滚风尘里。直到一阵阵哀嚎声传来,温月才看清楚,原来沙地里拖行一个个双手被缚的汉人。

他们衣不蔽体,浑身血污,干涸的唇瓣微张,高喊着:“沈逸将军救命!请救救我们!”

然而,守城的军士们似乎见惯不惯,无一人动容。

但温月从他们紧攥长枪的指骨看出,他们也很焦心,但沈逸下达过军令,眼下还不是出兵的最佳时间,决不能因一时怜悯而大开城门,届时夏人破关而入,边州将会变成兵连祸结的地狱。

要忍……他们已经在准备粮草与招募兵丁,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杀上战场,为收复失地而战斗,所有的遗民都会恢复自由,不再沦为蛮族的奴隶……

守城兵无动于衷,底下的夏人骑兵气得哇哇大叫,他们挥舞手中马鞭,重重摔在汉人的背上。

不过“啪”的一声重响,衣裳裂开,沾了泥沙的后背顿时鼓起一道肿肿的血痕。

看得人心惊胆战。

温月经历过许多,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莽撞行事的少女。

她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遗民,一句话没说,转头下了城楼,骑上骏马,直奔容山隐居住的军所。

等她赶到军所时,已是黄昏时分。

冬日天黑得早,屋内一片漆黑,唯有容山隐住的那一间屋舍还燃着油灯。

油灯的光线昏暗,但价格比蜡烛要低廉,从前在十八堂里,容山隐夜里看书,不舍得点蜡烛的时候,点的便是油灯。

房门洞开,料峭的寒风吹动油灯,险些将呛人的黑烟卷进人眼中。

容山隐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身干练骑装的温月,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他已有许久没见到温月了。

容山隐放下手里的文书,迟疑了好一会儿,问:“你……吃过晚膳了吗?”

温月没有闲心和他话家常,她冷声道:“大公子,我想救城外的那些遗民,你足智多谋,给我出个主意吧。”

容山隐不笨,他一听就懂了。

温月不是真心仰慕他的聪慧,而是知道他是那个可以下达军令的人,她在委婉提醒他出个主意,或是去说服沈逸。

她打心眼里认为,容山隐是个重情也无情之人,他可怜黎民百姓,却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受伤的遗民而乱了他的大计。

如同当年要险些被施暴的温月忍气吞声一样,现在他也要牺牲这些遗民,换取更多的百姓平安。

容山隐垂下眼睫,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

“你说什么?”温月以为她要说服容山隐,会费一番口舌,怎料他今日转了性子,竟如此好说话。

容山隐认真地道:“我有办法……救那些遗民。”

有那么一瞬间,温月以为容山隐变了。他不再冰冷地谋划大计,他也有寻常的仁心。

他不再残忍,不再牺牲任何人。

温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容山隐抬眼看她:“若云州军救下那些被奴役的遗民,便是给六州失地的子民一颗救心丸,我能教他们知道,大嵩国不再软弱,不再放弃任何一个汉人。他们在夏人的统治下吃了这么多苦,自然不愿意再背负奴籍而生……恰巧我军要和夏人切磋,军情一定会传到失地,届时人心浮动,被压迫久了的汉人最先暴乱,他们相信云州军是来救他们的,他们会抵抗、会和夏人正面冲锋。”

“如此,便会形成内乱,从而造成夏人的军力损失。”

温月听懂了。难怪容山隐愿意让她去救人,他只是想挑拨人心,借助这些失地的遗民再削弱一重夏人的军力。

温月问:“可是……那些失地遗民如果敢反抗,他们一定会遭受血腥镇压,届时一定死伤无数。”

容山隐轻轻撩动薄薄一层眼皮,他盯着温月,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反倒冰冷如霜。他像是要打破温月的某种妄想,冰冷地道:“可是,这一份生机,不正是你带给他们的吗?你要救下那些被奴役的遗民,你要昭告失地的百姓,逼迫他们抗争……是你种下的因,结出这样的果。阿月,你不该高兴吗?”

温月强硬的气势锐减,她被容山隐几句话便逼得溃不成军。

果然,容山隐允许她救人的背后,也是为了完成他的收复大业。

为了救下更多百姓,他甘愿牺牲小部分的遗民。

他手上永远掌着杀业,他果然如他所说的罪孽深重。

怎会有人……设计谋略冷酷如斯。

她果然不能理解容山隐在想什么。

她咬紧牙关:“你的想法,我不能苟同。不过我今夜受教了,我还是会救那些可怜的遗民,但我会格外小心,绝不会让消息流传出去……我想,如果我的救援任务成功,那些夏人不是蠢货,他们绝不会让失地里的汉人知道他们失手了。除非、除非是你故意放出这个消息,你想‘官逼民反’,你想利用我的冲动、我的莽撞,作为你开战的第一把刀。容山隐,如果消息走漏风声,我唯独不信你。”

温月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出口。

她即使救人也会万般小心,但她不能确定这个变数会不会是容山隐。

毕竟,比起救下失地遗民,容山隐应该更想收复失地,铲除大夏国这个心腹大患。

区区几条人命,对他来说应该是不痛不痒。

温月的态度冰冷,她浑身带刺,不惜以最坏的想法揣度容山隐。

她把他想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容山隐浑身冰冷。

他犹如被浸在雪水中,指骨都在战栗。

他想反驳,想争辩,但他脱口而出的,却又只是一声苦笑。

“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冷血无情、唯利是图之辈?”

“难道不是吗?”温月不惧他的目光,她咬牙切齿,“容山隐,这不是你第一次害人了。”

当初被牺牲的人,就是她啊。

容山隐想到旧事,哑口无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温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屑与他多说。

容山隐望着温月的背影,良久无言。

风吹熄了油灯,四周唯有纸张被卷动的沙沙声。

容山隐伫立原地,他忽然开始迷茫,不自觉地想:他和温月……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如此短兵相接,如此势同水火,如此誓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