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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之后,容山隐再没提过他的伤。

偶尔,温月看到容山隐丢弃染血的绷带与布条,下意识问他何事。

容山隐只是幽怨地看了温月一眼,脸上神情严肃。他板着一张脸,倒让温月以为他有迁怒的意思……温月记起之前她动刀割伤他的腕骨,只当是伤口化脓难愈,至今还没好齐全。

她讪讪地摸了下鼻尖,不再多嘴。

等徐立能够下地了,温月开始专心指点他武功。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因此,她要尽早将明达叔的棍法倾囊相授。

每日,温月都要和徐立一道儿练武,待很长一段时间。

期间,不管容山隐置办什么好菜肴,准备什么滋补的汤品,温月也都是匆匆忙忙喝了两口,又继续去指点徐立棍法。

容山隐看着温月和徐立成日里形影不离,心里的涩意几乎要涌上舌根。

他又鼓起一次勇气,拦住满头是汗的温月:“你教授的这套棍法有趣,不妨指点一下我。”

这是容山隐第一次直白地提出要求,温月有一瞬的错愕。

很快,她想到这是明达叔的家传绝学,教授她无非是因为昔日友情,她指点徐立也是为了家学传承,可转授给容山隐便有点越界了,毕竟明达叔的死也因容山隐的家事而起,她不确定九泉之下的长辈记不记仇。

容山隐心思敏锐,温月不过一刻钟的迟疑,他便知她在权衡与犹豫。

容山隐的后脊僵硬,指骨也轻轻蜷缩。

最终,他绷直下颌线,淡淡道了句:“不过是随口提起,阿月不必有顾虑。想到我近日也有些乏累,还是不早起练棍法了。”

容山隐能屈能伸,很快为自己找到一个台阶下,以免脸丢得更大。

不过眨眼的工夫,容山隐又钻回灶房煮饭了。

温月望着容山隐如松如柏的背影出神,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容山隐能识大体自然最好,否则她还要临时想一个体面的借口来推拒。

徐立学得很快,不过十多天就把温月所教,学了个囫囵,虽然喂招的时候,他偶尔会忘记使出棍法,但好歹能把招式牢记在心,其余都是熟能生巧的事。

又过了半个月,温月下山的时候,发现镇子上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她用一个馒头,从穷苦妇人的口中得知,他们是从云州逃难来的,大夏国的新一任可汗巴苏要为皇弟丹徒报仇雪恨,已经打到云州了。

巴苏心狠手辣,为了激怒云州军主将沈逸,每隔两日就骑马拖着六州失地的遗民,来关隘前挑衅大嵩军士。

内患刚定,奈何在这时,外忧又起。

偏偏大嵩国弱,今年旱涝灾情不断,粮仓不丰,行军出兵都得从长计议。而皇帝李俨重揽政权才短短一年,许多谢献留下的弊政与沉疴还需清扫,复兴一个王朝绝非三言两语、一朝一夕便能有所作为的。

沈逸等待皇帝的敕令,不敢轻举妄动,看到巴苏伤人,再恨也只能指挥城墙上的守城兵放箭射杀,绝不敢开城门引狼入室。

沈逸急需一个能定他心神的主心骨,可李俨分身乏术,不会来云州指挥战情。

容山隐得知了如今艰难的局势,他下了一个堪称险恶的决定——他要去云州。

容山隐连夜收拾行囊,温月抱着长剑坐在门槛上。

屋内没有燃灯,容山隐摸黑整理书桌上的册子与笔墨。

温月脸色阴沉,讽刺:“我把你拉出火坑,你倒好,还要往里头跳?”

温月不蠢,容山隐此番回去,即便带领云州军大获全胜又如何?他的佞臣身份板上钉钉,世人无不想食其肉啖其血,容山隐这个名字终究伴随着泥泞与污浊,他必死无疑。

又或者,他本就是一心赴死,他压根儿不想背负骂名,委屈求存。

温月还知道关心他,容山隐多日的憋闷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口子,偷尝禁果一般,他的心情泛起隐秘的愉悦。

“我必须要去。”容山隐没有说更多的话。

而温月也料准了他必然会这样说。

温月腕骨一转,银光凛冽的长刀便就此横在两人之间,刀刃照出两人剑拔弩张的眉眼。

她不知在坚守什么,咄咄逼人地靠近了一步。

“你不许去!你当我真的不会杀你吗?我恨透了你把所有的事都排在我面前的样子,唯独我最不重要,唯独我最轻贱!我待你不够好吗?我没有为难你,没有再伤你,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陷入危险之中,你偏要以为我在害你吗?!”

温月不想让容山隐看出她的在乎,毕竟在乎一个对自己漠不关心的人,实在是一桩丢脸至极的事。

容山隐望着压抑情绪的温月,于心不忍,却无计可施。

他尝试坐下来,和妹妹慢条斯理、和颜悦色地讲话。

他说:“若是你我留在山中苟且偷生,等大夏的兵马杀向边城,踏进云州。那些蛮夷的刀尖便要指向老幼妇孺,家中无壮丁守门的老者会被夏人拖出家宅,拴马骑行,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则被夏人拉去行营凌辱,犹如牲畜一般连生死都无法自控,她们的父母都死于夏人的刀下,万般痛不欲生却也要沦为繁衍后代的工具……如此人间惨剧,你还能忍在山中,绝不出山吗?”

温月怔住。

她松开了紧攥容山隐衣襟的手。

她知道容山隐有多可恶,又拿家国大义来逼她,又拿天下苍生来说服她。她怎么不知道呢?

家人一个个死在面前的痛苦,尸骸满地复仇无门的煎熬。她比任何人都懂。

也是因此,温月才疯魔,才不愿把容山隐交出去。万一、万一连他都死了……

可她为何要背负天下人的期望活着,她分明可以不管不顾,分明可以恶声恶气反驳容山隐。

分明可以绑住他的手脚,将他囚禁屋舍!

温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倒是容山隐轻轻一笑,笑意里有叹息、怜悯,又有若有似无的柔情。

他说:“阿月,你没有那么心硬,你会允我的。”

“哐当”一声,温月的刀刃落地。

她忽然明白了容山隐笑容里的捉弄与自嘲,也终于明白了她这些年的不甘心与无可奈何。

容山隐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本性……刀子嘴豆腐心,会原谅、迁就、允许任何事。

她是个好人,而好人不会伤人,好人注定千疮百孔。

容山隐被道义所束缚,而她何尝不是被善心所拖累呢?

他们都在作茧自缚。

温月好累,也觉得自己好可笑。

她蹲下身,捡起刀,声音疲惫而漠然。

“容山隐,我和你一起去云州。”

“好。”

容山隐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更远了。

可他没有办法,似乎他们注定是一段破罐子破摔的孽缘,此生都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