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所必驱,攻敌之必救。”
孙伯雅一只手夹着自己头盔,另一只手在陕南一带的地图上,写写算算。
他的身前还有一大堆看起来很像玩具的山山水水全地形造型。
同时,他的嘴里也念念有词。
孙伯雅正在计算行军距离和时间。
工程师出身的黄权,打仗他是不会,但是有一样东西,他会。
制图。
同时利用手中权力,黄权从神机营中就已经淘汰了过时的军用抽象概念堪舆图和原始沙盘,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平原丘陵山地等同比例缩小制作的沙盘。
为此,黄权还在神机营中专门配置了一支参谋小队和一支特别工程勘探小队。
做为神机营翻版的秦军,孙伯雅在黄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自然而然的也挖走了一些重要的参谋勘探人员。
要复刻这种全新的沙盘,就需要专业而细致的野外勘探技术人员。
这种技术人员,暂时只有江南新式学堂才能培养,人数极为稀少。
孙伯雅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一支野外勘探绘图技术人员,不惜派出了自己的全部亲兵护送,即使全员牺牲了,他也在所不惜。
总之,物超所值。
敌我双方动态,在全新技术加持的沙盘之上,一目了然!
曾经动不动大军就迷失方向,或者被向导故意带着绕圈子的情况,已经被孙伯雅将这种可能,降到了最低。
天生的军事家,这是黄权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对孙伯雅的唯一认知。
所以恺阳先生在推荐他时,黄权个人对一个人力专员还职业空窗期长达十几年的人,如今有人说可以立马干业务总监的职位?黄权又不傻,肯定一百个不同意,压根就不会考虑……
除了他,孙伯雅。
陕南地形北靠秦岭、南倚大巴山,汉江自西向东穿流而过。
孙伯雅用笔将地图中汉中、安康、商洛三地,轻轻画了三个圈。
又在闯王高如岳发兵汉中出击长安的必经之地某处,重重的画了一个叉!
“传令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兄弟子侄!”
“朝长安方向且战且退!”
“贼势大,可避之!”
“贼势孤,不可追!”
“否则军法从事!”
这条命令并非出自孙伯雅的本意,孙伯雅的本意和这条命令恰恰相反!
他本想直接牺牲掉曹副总兵队伍,用来削弱和引诱闯王高如岳产生骄傲自满的心态。
可偏偏黄权拉着他,让他务必要救曹家,尤其是曹文诏之侄,一个不算很有名气的小将。
出于好奇心理,孙伯雅特意调查了这员小将,除了作战勇猛之外,就只有年轻的不像话这一点有些特殊了。
再有一点,此人也曾在恺阳先生的麾下效过命。
是否是恺阳先生当今太师的特殊照顾?
黄权笑而不答,显然并不想解释过多。
即使在和徐九亨交割督帅大印后,徐督帅几次叹息后终于也同样提及,他走的太急,已经顾不上收拢自家属下,请孙伯雅务必支援一二曹家。
二日若有机会,徐督帅还请孙伯雅将曹家队伍,一定视若秦军一份子。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又有黄权的交待,孙伯雅也只能答应。
也并非孙伯雅原定计划有意牺牲曹家,而是只有徐九亨留下的这支队伍,最有战斗力!只有他们既能打痛流民匪军,又能滋生匪军的傲气!
其他的地方守备部队和地方官员,土鸡瓦狗一群,空有一腔临时报国心,平日里却昏庸腐败无道,尸位素餐。
即使有所牺牲,孙伯雅也无所顾忌。
他这种孤傲心态,当即引来身后一些特别的麻烦。
两万对阵三十万,京师之中对这个如火箭一般提拔的新人,嗤之以鼻。
所有人都在看戏,也可以说除黄权和恺阳先生外,无人看好孙伯雅的这次西北剿匪之行。
没了徐九亨的牵制与配合,眼见着川蜀西北至两湖中州大地硝烟弥漫。
几乎每隔几日都有城池陷落、守城将领殉节的消息传出,孙伯雅身上肩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对于孙伯雅的畏敌避战的弹劾奏章,自京师起由内阁批注意见后转发,逐渐在黄权的书案之上越堆越高。
京师文武百官喧闹不休,马公公已经焦头烂额无力招架。
“对于伯雅此行,先生以为京师百官喧哗的根子在哪里?”
黄权扶着恺阳先生落座后,迈着四方步,在御书房内蹙起眉头慢慢来回行走。
“朕不信他们仅仅出于对伯雅的领兵作战能力怀疑。同样自湖广向四川出击的卢建斗天雄军,朕就没有收到有任何的弹劾。”
这句话,乍一听二者并不相关,略微有些语病。
恺阳先生抚着自己胡须,听懂了黄权潜在的未说出口的话语担忧。
卢建斗的资历足以让京师文武一众闭嘴,他们不敢对卢建斗这个准内阁实权派进行污蔑。
而孙伯雅不行,朝中毫无根基不说,未领兵前甚至在家还赋闲了十年,再往前算也只是吏部一员微末五品小官。
孙伯雅还与马公公有口舌之争,二人之间有点矛盾。这也给了文武百官一个向马公公示好的机会。
表面来看,对孙伯雅的弹劾,在秉笔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而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他处在的那个位置,很不一般。孙伯雅本人家族也出自西北之地,有些暗箱操作,谁也不敢保证孙伯雅知道多少,这更是让有些人如坐针毡。
“圣上不妨先坐下来,容老臣想想。”
恺阳先生做为三朝元老两朝天子老师,他的影响力,无论在九边还是朝堂之中,堪称定海神针一般,无人可及。
他微微一笑,黄权也无奈的只好坐了下来。
“圣上如今可有把握对里通长城内外的一干人等出手?”
黄权蹙起的眉头更加深锁。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面的凶险,比之江南有过之而不及。
江南七省文人士子乡绅巨贾们,当初并没有将触手全部伸入朝堂,看似风风火火声势浩大,但是兵寡权少,内部还派系零散,只靠着一张嘴罢了。
这西北看似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黄权通过暗卫的摸排,却迟迟无法下决心出手。
直到现在也同样如此。
当初黄权死保东江总兵文龙,也只是打了一个擦边的计策,目的是斩断他们伸出的一条海路触手,隔绝出一条特别的粮饷通道……
北境总督师袁,很难说他是因为个人立场原因,还是出自和北方集团利益交换所致,至今仍然坚持非杀文龙不可。他对曾经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一丝后悔的态度。
黄权有些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