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老朽斗胆,想给你引荐一位,远房表亲家的孩子。”
陈老爷子并没有参与人群啃马铃薯的热闹,而是走到黄权面前,颇有些低声下气的请求。
能让陈老爷子引荐的人吗?
老江湖,也是前前后党中的绝对中坚力量之一。
一个老资格了,能让陈老爷子看上的年轻人吗?
“哦?”
“是怎样的一个人?”
黄权没有马上答应,他身边确实缺人,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他……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拳脚功夫刀枪棍棒……都……不……擅长!平日里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陈老爷子脸上憋的通红,几乎是咬着牙在推荐,正要继续介绍下去的时候。
黄权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老爷子,是他让你,故意在我面前这样说的吧?”
陈老爷子脸色更加涨红,头也低垂了下来。
举荐,通常都是把人往好里夸,何曾听说,使劲贬低的?
黄权从自己腰间拿出一封信。
当着陈老爷子的面,又将信丢去了烤马铃薯的炭火盆中。
不是黄权不信任陈家父子。
昨天陈朝阳的不辞而别,让黄权长了一点不一样的心思罢了。
一份来自暗卫的密报,在炭火盆中,爆燃而后又变成脆弱的黑灰。
“叫他过来吧。”
“我对他确实有点好奇。”
被烧掉的暗卫密信中,说,振武镖局有一年轻人,左手扇右手剑。将要赶来将军府之际,陈老爷子曾与此人关在房中密议商量许久。
看着黄权烧掉的东西,陈老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连他也被黄权监视了吗?
黄权看着陈老爷子看着炭火盆发呆,也不解释,没必要解释。
黄权就是要告诉曾经的后党们,哪怕是这副身体的生母手下:跟我干可以,但是手脚干净点。
要是和如今的浙楚昆宣官员一样,他不介意像这封密信一般,一把火,灰飞烟灭!
陈朝阳守在不远处的地方,表面上还在带头啃马铃薯。可对于黄权说的话,他也有心侧耳,听的一清二楚。
丢下手中马铃薯,慌忙窜进几十号人群里,揪出一个年轻人,送到了黄权面前。
黄权眼前一亮。
这小伙子穿的……
挺有个性啊!
头上带的是书生常见的逍遥巾,身上穿的却是曳撒,腰上一把走铜鎏金的雁翎刀。
文不像文,武不像武。
说是年轻人,年龄应该和黄权大致相符,弱冠之年。
到了黄权面前,既不鞠躬也不行礼,直愣愣的就看着黄权。
黄权不禁皱了皱眉,莫不是一个傻子?
“咳!”
“咳咳!!”
陈老爷子冲着一个远房表亲,一阵咳嗽。
这年轻人不仅装作没有听见,更加直接的上下打量起黄权来。
胆大包天!
明知黄权身份,还敢直视!
黄权好久没遇见敢直视自己的人了,也不阻止。
“你是天子?”
“如假包换!”
陈老爷子在一旁听见如此直接如此不要命的对话,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吓得陈朝阳扶着老爷子,一阵抚胸。
单手按着身侧雁翎刀刀柄的年轻人,又一次紧紧盯着黄权,开始上下打量。
“你不像传言中说的是个暴君,昏君。”
陈老爷子脸上青筋直冒,一双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陈朝阳,也开始直接怒视起他这个远房表弟起来!
人群,忽然全部安静下来。
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耳朵全部支棱了起来。
黄权咧开嘴笑了。
“昏君、暴君也是娘养爹生的,你就一定确定我不是?”
“因为我不想杀你。”
人群“哄”的一声,开始炸锅!
黄权抬起手,声音瞬间平息。
“原阳,字日升。汉水人氏,初学文文不举,后学武武不第。废物一个!”
不知何时,郑千户已经回来。
冲着黄权一点头,示意所有命令已经下发安排妥当了。
这个年轻人一看郑千户走到了黄权身边,一双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你很强!”
“我知道。”
郑千户一点也不跟对方客气。
黄权看着二人之间似有火花闪现,一招手把陈老爷子叫了过来。
陈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这个远房表亲子侄,真的将他汗水止不住的吓了出来。
但凡黄权真是个暴君,惹毛了他……
眼前这个远房表亲,虽然不在族谱五服之上,可一不小心依然可能会牵连到陈老爷子的本家!
他岂能不紧张?
“他何来如此怨气?”
黄权抬头看看天,日头已高照,还有一点时间。
“回公子话,日升这孩子本不是如此性格,他也曾聪慧无比……”
黄权有些不太想听这个,但是也不好发作,又不是真的暴君昏君,讲不得理,听不得话。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还好陈老爷子还识趣,一看黄权表情不悦,立即开始说重点。
“原日升一族,一半死于流民贼匪,一半死于乱军兵痞。”
黄权背起一只手,开始冷冷的看着原阳。
“老爷子冒着杀头的风险,将你举荐于我面前。”
“可见他老人家确实看好你曾经的表现。”
“我也相信老爷子看人的眼光。”
“可你现在却不知珍惜机会。”
“狂妄无礼,目中无人。”
“如果你今天不能说出个让我心动用你的一二理由来,你恐怕只能身首异处。”
原阳倔强的抬起头,他依然还在和黄权对视!
“你来江南,只有一个目的,为实现这个目的,你必须抓住江南两处死穴。对也不对!”
黄权眼神猛地一缩!
没有回答,这代表原阳猜对了!
“江南水网纵横,稻麦复种一年二熟,北方官粮军粮每年正粮运输靡费数百万石,江南供之十中其八!”
语气还是很强横,不过说的本就是事实。
“士绅地主官员勋贵纵横勾结,江南本有限之田地,又十之八九落入他们一群免税免粮之人手中。承担主要税费钱粮的自耕农越来越少,而朝廷摊派却越来越重!江南依旧歌舞升平,何故?!”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原阳满脸嘲讽,冷笑不止。
黄权当然不可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的继续说下去。
毕竟围观群众,全是后党,也已经效忠黄权。但他们同时也全都是享受朝廷特殊待遇,钱粮减免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