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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林珩郁闷地喊了一声。

不过几步路,他已经被林大丫这样‘念经’念得耳朵都疼了。

林珩一个转身猛地停下,严肃地看着她道,“大姐,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害姐夫。”

林大丫错愕地顿住,看着弟弟。

林珩压下心里的烦躁,安慰道,“大姐夫是猎人,打猎遇到危险是常事,只是他如今的情况有些凶险,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可,可别人都说我命硬,才克死了婆婆,又要克死你姐夫,我……我就是个不祥人,我得给他们周家赎罪……”林大丫泪眼婆娑说出一番心酸的话。

林珩听了,瞬间心疼起这个姐姐。

他定定看着她,有些无奈。

一顿深呼吸后,林珩再次开启胡说八道模式。

他沉下脸道:“大姐,你怎么能这么咒自己?亏得老天爷现在没听到你的话,要是听见了,不得让你的诅咒应验了吗?”

林大丫顿时唬得脸色大变。

她忙用手捂着嘴巴看了看四周,惊骇道,“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谶言。”

看了一眼也跟上来的林三丫,他对二人一起道,“大姐三姐,你们俩知不知道,书里有个词叫‘一语成谶’。意思就是说,命运常常挂在我们的嘴边,我们常说什么话,不知不觉间就会变成我们的命,所以……”

见二人神色有变,都很吃惊的样子,林珩也不敢太吓唬她们。

他面色恢复些许平静,斟字酌句地说,“所以,不管别人在背后如何议论我们,我们自己千万不能因此就相信了,还跟着说一些关于自己不吉利的话。”

“否则,别人咒我们准不准我不知道,但自己总这么咒自己,万一哪天被老天爷信以为真了,就不好了!”

林珩之前也是不信命的,但重活一世,看过一些生死,现在对于生命他是抱着敬畏之心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再透彻不过了。

林大丫顿时吓得不敢再哭。

她一脸担忧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我刚刚已经说了,这几日还偷偷地想了好久……”

林珩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真想说,你想的有点多。

不过考虑到她所在的环境,便耐下性子细心开解道,“大姐,你是一个有福的人。你要每天都对自己说这句话。还有,每天要多笑一笑,说话时大声些。”

“好,好!”林大丫木偶似的连连点头,嘴里不自觉开始念叨,“老天保佑……我是个有福报的人……我是个有福报的人……”

林三丫看着大姐双手合起,一脸虔诚地对着天空的方向拜了又拜,口里还振振有词,又看了看弟弟一脸肃穆的神色,心下有些为难起来。

弟弟应该不会骗人的吧!

不过,毕竟是书里说过的。

便也跟着双手合十,朝着道路四周和天空不停作揖,不停念,“老天爷保佑,大姐是个有福报的人,大姐是个有福报的……”

林珩:好吧,没想到,老天爷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林三丫将四周都拜完,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弟弟道,“那我们这样拜拜老天,说姐夫一定没事,是不是他的病就马上好了?”

林珩:“……”

他想了想,才道,“老天爷也很忙,何况大姐夫是被狼咬伤,这属于外伤,得去看大夫。”

林三丫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同样是求老天爷,为什么到了姐夫身上就不灵了,难道得姐夫自己拜,才够虔诚吗?

姐弟三人去了赤脚大夫处。

陈大夫用一点黄酒抹在大丫的胳膊上面一点点揉开,林大丫疼得眼冒金星,却没有叫出来。

而后,林珩又拉着林大丫朝她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林大丫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倒是林三丫悄声对大姐说了什么话。

林大丫的心思这才定下来一些。

.

夜色马上就要笼罩北山河边上的一大片村落。

周小水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抽抽搭搭哭着。

她小小的身影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村口的方向,小人儿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眼泪又流了出来。

待看到三道模糊的身影靠近后,她立刻站起身,朝那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头撞过去。

她仰着头抱着林大丫的身体嚎啕大哭道,“娘……娘,呜呜……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爹现在好凶好凶呀!我好害怕……呜呜呜……”

小人儿一手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拉拉抓住林大丫的衣服,不敢再松开。

林珩在一旁看到,心都有些揪起来,他一把抱起她道,“小水不哭了,你娘不会不要你的,小舅舅和小姨这不是来看你和哥哥了吗?”

小水看了看小舅舅,哭声减弱,委屈地喊,“小舅舅……小舅舅……小姨……”

小小的人儿抱着林珩的脖子发出一声声的呼唤,温润的泪水贴在林珩的脖颈上,浸得林珩心里一阵柔软和心疼。

一旁的林三丫也逗她,还将自己口袋里珍藏的一个草蚱蜢送给外甥女,“小水乖,小水不哭了。”

林珩三人一进屋,就见周熊裹着床单半缩在床角,他只露出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来人。

待看清有一人是林大丫后,立刻凶神恶煞指着她大骂,“吃里扒外的臭婆娘……你回来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已经休了你……这是让娘家兄弟来……来给你撑腰吗……就是来一群,我也不怕……”

“我……”床单下不停抖动的身体暴露了他此刻的状态。

他踉跄着,想直起身子,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

林珩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虽然亲眼见到周熊说出恶狠狠的话,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眼前这个姐夫来。

因为,他的架势是装出来的。

都到了这会儿,他还在为大姐以后的日子着想,虽然方式方法上可能有些不恰当。

林大丫听到他的话,根本没有后退。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抱着他抖动的头,哭道,“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说过会留下照顾这个家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不……你……你给我滚”,周熊说话的时候,脖子直抽抽,脸上的疤痕看着更加骇人了。

他一个劲儿往外推大丫,还龇着大牙朝林大丫胳膊上咬去,“你再不走,我咬你了……我咬你了……”

林珩大惊,想一把拉开周熊。

待凑近一些,才发现原来大丫另一只胳膊上已经有咬痕,只不过周熊好似一直控制着自己,刚咬的地方根本没有牙印。

他的手正牢牢钳着大丫的细胳膊,使大劲儿地要把她往外推。

林大丫哭着,牢牢禁锢住周熊的身体,“我不走,我不走,你咬死我,把我变成你这模样也好”。

二人这一番操作下来,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不过因为周熊挪动了身体,旁边微弱的光线打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赶忙用破床单裹好身体。

而林大丫才被赤脚大夫揉开的那条胳膊又青紫起来。

林珩知道感染狂犬病毒并不会像狗那样咬人,但这眼前的两人应该是不知道。

他没有再急着去拉下二人,而是渐渐看明白二人的夫妻情谊。

他走上前道,“大姐,我现在就去城里请大夫,你们等我。”

“不行,你去哪儿?现在去不了。”林三丫冲出去喊道,“这会儿县城的大门早关门了,你到哪里去请大夫?”

林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

“阿弟,三妹说的对,你姐夫这症状怕光,怕水,马上夜里了,没有光,撑到明日午间,应该没问题。”知道弟弟现在真的愿意救周熊,林大丫心下有些感动,抹了一把泪水也也安慰他道。

林珩心下稍安。

姐弟二人回家。

听到三丫说要自己拿钱的话,吴老太大惊:“你说什么?你大姐要钱救周熊?”

林三丫眉眼流露出一丝伤感,噗通一声跪下求道,“阿奶,求你救救大姐夫吧,你救救大姐夫就是救大姐啊?”

吴老太这会儿终于明白晚间来家急得团团转的大孙女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她回来的时候只说女婿有些不好,想找弟弟问问有什么法子,吴老太破口大骂,你弟弟能有什么法子,你可别把指望放到他身上。

然而林大丫就不说话,只一直等着。

原来是这样。

吴老太面容阴沉,“臭丫头,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她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要我拿钱,没门!”

这些时日,家里好容易才攒了点钱,可不能拿出去救一个外人。

至于大孙说的要给大丫头家还钱的话,吴老太嘴里虽然埋怨大孙,心里却没认这个账。

这会儿,看着朝自己跪下的三丫,吴老太一甩脸,走了。

林珩一把将三丫给拉起来,他早知道阿奶不会答应了。

他已经悄悄算过了,这些时日家里赚的钱不到二两银子,吴老太要是能拿出来,那才是见鬼了。

他把主意打到了茯苓身上。

虽说全部的还没完全干透,但最先切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为了大姐夫的病,林珩决定提前出发。

明日先卖了茯苓,把大夫请了买了药再说,剩下的钱再给阿奶,他指着茯苓对三丫道,“快来帮我装,赶那些最干的那一批先装。”

待装完茯苓,一家人沉闷地用了晚饭后就歇息下了。

刘氏睡前,倒是很想和丈夫说句话,让他去找娘说一下,这样大女儿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可林来堂很清楚他娘的秉性。

便把媳妇的话当做一阵风吹过一般,就过去了。

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勉强。

次日一早,林珩带着最干的一大布袋茯苓,约莫四十来斤,外加一竹筐新鲜的黄精、石菖蒲和水菖蒲、和一些就着晚间灶膛里的余温烤干的香樟叶和香樟籽便出发了。

今日车上的人不少,挤得满满当当的。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一个月后要服役了,便都想着将家里能卖的粮食、竹编或者刚捞的小鱼等物送去镇上卖一卖,给家里当家的或者服役的儿子补一补身体。

一路上,大家谈论的不是天气,就是这次的修桥事件。

妇人们看到林珩的一个大布袋和一个竹筐,谁也没有多问一句。

这几日,村里好多人家都已经去镇上和县里卖过粮食了。

近来因为林珩浪子回头的缘故,他家一直是村里的话题中心。

大家都知道吴婶子家因为劳力少,每年他家种的粮食有限,自然是不舍得卖的。

估摸着这两日她想通了,儿子只有一个,不能让儿子亏着身体去干活,要是没养好身体,万一抬不动石头,到时一头栽倒在河里,那就只能哭死了。

每个人都淡淡扫了一眼林珩后,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林珩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大约是生物钟还没完全适应,他困得直磕头,便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这在众人眼里,就是孩子这几天累着了。

毕竟他天天往山上跑,回回都拎着一大竹筐东西回来,听说他还帮本家的四奶奶插秧。

这孩子已经改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