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离尘有些崩溃。
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武术家,还打过一场大战,不仅和诺克萨斯武力代表交过手,还单挑过德玛西亚大总管。
然而来到码头工作的第一天,他服了。
虽然名义上,他只是洗地工。
原则上,他只需要等午间休息时处理掉码头地板上那些各种各样的残留物。
像是什么鱼的内脏啊,乘客丢弃的食物残渣,或者是搬运货物时抖落的灰尘。
但是
实际上,在正式工作之前,他还需要给各个工友打杂。
休息区的水壶没水了,得加。
账房先生的数据出错了,得问。
搬运工扛不住东西了,得帮。
旅客走错路了,得劝。
虽说都不是什么重活,但却需要在这么一个两三百平的码头到处跑啊跑,不光看着累,心也累。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能动用魔力。
要是暴露了自己强大的控物能力,怕是会打草惊蛇,让长帆商会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有所警惕。
但好在这么多年的锻炼,离尘也不是吃素的,体力充沛时,能够轻松应付。
上午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觉得有些忙碌。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彻底傻眼了。
正如同每个赖床的人都会踩着点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样,中午一过,原本忙碌的码头变得火热起来。
中午刚吃的炒饭还没来得及消化,离尘便直接趴在码头边吐了起来。
短短半个小时,他已经绕着这个小码头跑了二十多圈。
管仓库的大哥叫他帮忙清点清点货品,本以为能乘机调查,哪知刚一点完,就被维修工逮了过去,拉着他一起铲船身上的藤壶。
刚凿了几块,赖老六便在头顶叫他帮忙,扛一下德玛西亚运来的白岩,还没爬上码头,另一边负责治安巡逻的大哥就肚子疼,让他顶一下班。
天杀的,离尘有绝对的把握相信,那什么小惨是受不了这工作,半夜跑路了,绝不是什么被海怪给嚼了。
好家伙,不开的话,泰森来了都得变泰迪啊!
由于强度实在太高,离尘没有办法,只好偷偷用魔力减轻了自己的压力,干到吃晚饭时,悲催的发现,只是搬了一下午的货,居然用了自己足足一半的魔力储存。
不过好在,自己的付出也并非毫无价值。
随着码头的卸货区封锁后,大家纷纷来到离尘身边,帮他清理起满地狼藉的地板。
账房先生提着一桶水朝地板泼了上去,赖老六拿起扫帚把脏水从码头地板的缝隙里推去。
管理员在仓库外支起桌子,从附近的餐馆里把饭菜端了过来,两个搬运工大哥帮着离尘将垃圾铲走,码头便又干净了起来。
“小伙子们,开饭啦!”
管理员把两瓶酒提到桌上,对着几人招呼起来。
“走,小萨,今晚老张加菜了,去晚了可就没了。”
壮汉拍了拍他的后背,差点没给离尘拍翻,两人小跑着赶到桌前,他无奈一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去晚了可真就没了。
焯!
深夜,离尘跟着赖老六回到他的住处。
原本离尘是想自己租个房子,方便行动,但无奈先前谎称自己被抢光了银子,便只能在赖老六这里住了下来。
虽说房间不是很宽敞,离尘还得躺在硬邦邦的地铺上,但至少这里不像是离尘想象里那么脏。
原本在离尘的印象里,赖老六这样的工人,都是因为劳累而放弃个人卫生,只在有空或者必要时才打扫打扫的糙汉。
但昨晚第一次踏进房间时,他便惊呆了。
这屋子要是刷上粉色装修,他都得怀疑是不是误入女孩闺房了。
除去床头摆放的柜子上有个用于照明的提灯,就只剩角落里的衣柜和支在窗边养着花的小桌,还有泡在盆里的脏衣。
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今天是在赖老六家借宿的第二天,原本离尘以为这个热心肠的汉子会是个话痨,然而他的性格似乎十分冷淡,除去必要的交流外,几乎不会主动和人聊天。
原本昨晚离尘已经做好了被赖老六查户口的准备,但对方却是十分自然的直接开始刷白天,除了给离尘打了张地铺,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然而今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当离尘准备赶紧睡觉,等半夜偷偷溜出去时,赖老六居然和他说上了话。
“小萨,咱们以前见过吗?”
离尘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脑子里思考了很久,直到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后,摇了摇头。
“咋可能啊赖大哥,我诺克萨斯打过来以前,我一直在自己的村子里生活呢。”
赖老六低头思考了一阵,点点头,盖上被窝,吹灭了煤灯。
“睡吧,明天还得干活,不好好休息撑不下去的。”
离尘打了个哈欠,应了一声,随后闭上了眼睛。
赖老六望着离尘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将头枕在胳膊上,看向窗外的圆月。
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他发现离尘很像一个人,一个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人。
大概六七年以前,赖老六还生活在纳沃利的一个村庄,当时他二十多,娶了个贤惠的妻子,父母虽然年迈,却也安康。
他还有个十几岁的弟弟,家里守着八亩耕地,日子不算轻松,倒也算得上富足,虽然附近的山匪偶尔会来劫上几斤粮食,收上几次供奉,但对于老实本分的农民来说,并非不能忍受。
那年换春刚过,深冬的积雪溶进大地,土沃肥黑,本该是个好过的年头,却有一伙山匪抢了他弟的未婚妻,如果不好生奉上点银钱,就要把她玩完再卖到窑子里。
山匪只给了他们一天时间,丝毫不给机会。
这山匪数量不多,在附近盘踞已久,得益于大山弯弯绕绕的地形,好几名路过此地的侠客最终都因难度过大,放弃了搜索,
那天晚上弟弟喊的很凶,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就要和山匪拼命,为了不让自己的亲弟弟送死,他只好和对方打了一架,这才将他劝住。
院子里的鸡被两人在打斗过程中不慎压死,肠子飙了一地,看门的黄狗跑到跟前,卖力的舔,父母坐在台阶上一个劲哭,嘴里喊着家门不幸,走了霉运。
他自然知道弟弟有多爱他的未婚妻,作为哥哥他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弟妹遭受痛苦,当天夜里,他把弟弟捆在床上,一个人拎着砍柴的大刀就冲到了和绑匪约定的地方,准备和他们搏命。
记得那天夜里的山路很黑,只有山匪们藏身的山洞口插着那两根火把能透过密的不行的树丛发出一点光。
他本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来到约定的地方却只见到弟弟那昏倒在地的未婚妻,还有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山匪的尸体。
他们早上骑着大马跑进村子,二话不说就掳走了弟妹,急的阿婶老伯直接昏了过去。
然而现在,他们的马就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那张猖狂至极的脸已经和头一起滚到了阴沟里。
赖老六没用过刀剑,他却认得山匪腰上系着的东西,早上他们就是拿这两把大刀砍伤了村口试图阻拦的他们的青年。
但现在,他发现那两个山匪的手甚至没能从刀柄上离开,显然杀死他们存在要比两人强得多。
他不敢多留,抱起昏迷的弟妹,就往山下跑去,但刚迈出步子,他就感觉身后顶了一把尖刀,只要自己再有动作,就会毫不犹豫捅他个窟窿。
“你也是和山匪一伙的?”
身后传来一阵稚嫩的童音,大概和经常到自己田边玩耍的那群孩子一般,但赖老六没法回头,不敢随意猜测对方的身份。
“误会,这是我弟妹,早上山匪头子见她长得水灵,就被这群山匪抓了上来,说是要我们凑钱赎人,不然就把她卖到窑子里。我担心弟弟莽撞,丢了性命,把他绑在家里,独自摸上山来,想把她救出去,好汉高抬贵手,就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为了活命,赖老六直接跪了下来,虽然没有面朝对方,但他相信对方一定已经感受到了他所表达的敬意。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风很冷,还带着冬天的气味,从赖老六的衬子上吹了个透。
山洞的方向不断有风吹进,像是厉鬼哭泣一般,还带出一阵血腥味,
他只听到火把噼噼啪啪的响,然后那种被人用刀顶住腰子的感觉就消失了。
“我游历至此,恰巧撞到这些畜牲欲行不轨,宗门素以锄强扶弱为本,秉持善意,这才出手相救,没想这山洞里竟还藏着他们的大营,顺手屠了个干净,那女子你且带回去,汝有半句虚言,我定取你性命。”
那人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大人,妥妥的孩童。
但此时此刻,赖老六哪有时间纠结这些,千恩万谢的抱着弟妹跑下山去,路上跑掉了一只鞋子,磨破了脚皮,也不敢丝毫停留。
要是那个人改了主意,他可没有丝毫活路。
等他带回弟妹时,村里的人正聚集在他家的院子里,商量着一起进山,和土匪拼命的事情。
等他们看清赖老六怀里的人影,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众人都称赞赖老六的威猛,感叹着他的勇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准备和众人开口,弟弟就被解开了绳子,来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此表示他对自己的感激。
他急忙将弟弟扶起,再度准备解释,就望见一个背着剑的少年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糖果,在孩子们面前分发。
大概因为太懵了,又或者现场过于混乱。
等他回过神再看过去时,只剩下了那群孩子,哪还有什么少年?
不知是不是巧合,少年消失后,弟妹便也苏醒过来,村民们急忙围了上去,嘘寒问暖。
赖老六独自走到一个吃糖的孩子跟前询问:“娃子,刚刚那个哥哥你认识不?”
小孩懵懂的摇了摇头,赖老六并未放弃,继续追问。
“他刚刚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小孩想了想,伸出手,手心静静躺着一颗手绘蓝边糖纸包裹的奶糖,中间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
“哥哥给我们糖吃,还告诉我们要多做好事,不能欺负别人。”
“多做好事,不能欺负别人……”
正是这段经历,才让赖老六开始变得热心肠,不求回报的帮助着别人。
一直到了今天……
那天在码头见到洗漱干净的离尘后,他便觉得有些眼熟,感觉和记忆里那个少年有些相像。
但不管是从气质还是动作来看,都没有丝毫那少年的风采。
那少年如此实力,想来也不会被普通的山匪劫了钱财,大概率只是长得有些像吧。
望着睡的和死猪一样的离尘,赖老六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就在他睡着后不久,离尘忽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狡猾的光。
开玩笑,他之前一打坐就是半个月,就算再累,也不能让他倒头就睡的好吧。
不过是略施小计,表演了一番,以求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罢了。
确认没有被发现后,离尘轻轻推开房门,利用魔法隔绝了声音,随后走向白天工作的码头。
虽然入夜,但仓库的管理员可是还没睡。
管理员一共两人,一人负责夜班,一人负责白班,清点并保护仓库货物便是他们的职责。
不过这对于离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已经提前在对方的食物里动了手脚,掐算时间,引动守夜人体内的魔力,对方便捂着肚子跑向了茅厕。
离尘贱兮兮的笑了笑,来到对方值班的小房间内,寻找起仓库的钥匙。
如果不是仓库有着法阵加持,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
诶,找到了。
离尘瞥了一眼茅厕外明亮的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模具,把钥匙的轮廓按在上面,随后清理掉钥匙上的残留,将其放回原位,便朝赖老六的住处退了回去。
不急这一时半会,等明天抽个空,叫人把这钥匙打出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收集证据。
离尘掂了掂手里的模具,估算着大概的时间。
有自己的护盾还有温妮莎和娑娜在,乌温一家基本没有危险,自己这边只要不打草惊蛇,苦说那边应该不会给什么压力,接下来就看他和苦说谁更能忍了,
就在他计划之时,苦说已经来到了乌温家的院子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地上的染缸。
这老头,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