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玛西亚王宫 黎明城堡
清冷的月光穿过玻璃,映照在宏伟壮丽的大殿内,整个大殿被一片银白所笼罩,显得格外庄重和寂静。
嘉文三世静静地坐在王位上,他的目光落在下方那几名从哀伤之门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士兵身上。
虽然士兵们事先换洗了衣袍,但却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疲惫与裸露的肌肤上那些狰狞的伤疤。
嘉文凝视着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他无法相信眼前这几个看似普通的士兵竟然能从那场残酷的战役中生还,他调给了巴雷特五万精锐,虽然因为天气原因,补给无法送达,加上自己那个鲁莽的儿子擅离阵地,害得巴雷特落入敌军包围,这才导致了哀伤之门的陷落。
但他依旧无法相信他们口中所说的话。
“你们说,当时有一个德玛西亚人,独自一人迎战敌军,与那位诺克萨斯之手缠斗许久,将他重创,并用一种特殊的魔法操控了敌军的兵刃,以此将敌军逼退?”
一名士官点了点头,跪伏在地。
“陛下,我等所言绝无虚假,那少年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与巴雷特大人颇为熟悉,不过可惜,对方似乎是一名流浪法师,在保护我们带走巴雷特大人的遗体后,便消失不见了。”
嘉文三世面色凝重,看了看身旁的赵信,对着几人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待明日巴雷特的葬礼过后,我会亲自对你们进行嘉奖,也会对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进行补偿。”
士兵们纷纷叩谢,在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这里。
待到大殿里只剩二人,嘉文这才从王座上站起,走到宽阔的阳台上,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问道。
“能够以一敌万的法师,赵信,你怎么看?”
赵信已经追随了嘉文三世多年,怎能不明白对方的担忧。
“陛下不必自扰,对方既能在巴雷特大人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以命相搏,多是正直之人,且对方与巴雷特大人相熟,对德玛西亚应当没有敌意,臣以为,如此豪杰,只可交好不得交恶,应广而告之,昭告臣民,不应埋没对方所为,以彰显陛下仁德宽容,若是能找到对方,当面嘉奖,也不为过。”
嘉文赞许的点了点头。
“王都有着禁魔石的加持,倒是不必担心法师能掀起多大风浪,我真正在意的是,对方立下如此功绩,却又不肯透露身份,着实有些可疑。”
赵信回想起自己曾经的经历,笑了笑。
“陛下,谁都有一段不肯回忆的过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风头,做英雄,兴许对方就是这样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也不一定呢?”
嘉文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查清对方身份,至少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不能成为盟友,也万不可成为敌人。”
赵信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午夜时分,卡欣娜坐在床头,抱紧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不论平时有多光鲜亮丽。
此时此刻,她也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可怜孩子。
娑娜轻轻推开门,和她四目相对。
卡欣娜急切的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死死搂住。
娑娜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娑娜……我该怎么办……”
此刻的她,就像是迷路的羊羔,身上拥有的,除了无助便只剩下悲伤。
好在,还有娑娜。
她将卡欣娜轻轻扶稳,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比划起来。
“父亲走了,我们都很难过,但他已经不在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现在,整个家族都需要你,母亲需要你,大家都很需要你。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们不能没有你。所以,请你振作起来,不要让自己倒下。就算是为了母亲,为了我,也要坚强一点,好吗,亲爱的?”
娑娜温柔的将她揽进怀中,生离死别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之前离尘失踪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战死,连尸首都没找到,她也是这样抱着小沫安慰。
所以,虽然依旧悲痛,但她明白,眼泪改变不了什么,逝去的人已经不在,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
卡欣娜迷茫的点了点头,还未独立的她,又怎么能体会责任的沉重?
“好了,亲爱的,快休息吧,明天还需要你出席父亲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要是父亲看到你这样,得多伤心呀,快睡吧。”
卡欣娜抱了抱娑娜,擦去眼泪,点了点头,缓缓躺在床上。
娑娜微微一笑,在她身边躺下,卡欣娜立刻将她抱紧,闭上了眼睛。
娑娜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紧被子将两人盖好,慢慢闭上了眼睛。
巴雷特的遗体在楼下停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王都的钟声敲响,低沉幽远的钟声,将英灵们唤回故乡。
巴雷特的遗体被安置在广场最显眼的位置,安静的躺在精美的白色石棺中,双手叠在胸前,静谧而安详。
下方摆放着一面残破的旗帜,代表其他血洒疆场的儿郎。
广场上已经挤满了前来悼念的群众,或是为了这位英勇的将军,又或是为了自己在战斗中死去的亲人。
但不论如何,对于德玛西亚来说,今天都是一个悲痛的日子。
嘉文三世走上讲台,举起了自己的手。
哀乐停止,嘉文三世肃穆的摘下了王冠,朝着巴雷特的棺椁深深一鞠。
如果不是他的逆子,也不会让这样一个优秀英勇的将领,陷入如此绝境,他有罪,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孩子,愧对自己的子民。
摘下王冠,代表的是一个教子无方的父亲,为承担自己的过错而道歉。
人群中,离尘望着这一幕,微微有些动容。
嘉文皇帝重新戴上王冠,转身面朝着下方的子民,他那并不大的嗓音经过特殊设计的建筑反弹,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
“自一世皇帝于哀伤之门驾崩后,在同一个地方,我们又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朋友。”
“巴雷特将军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为英勇的将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没有援军,没有补给,他仍未选择投降,而是带领着王国英勇的士兵,与残暴的入侵者决一死战。虽然现在,他们挥洒热血的土地,遗憾的成为了敌国的领土,但王国不会忘记,王室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五万名将士的牺牲,不会忘记八千名德玛西亚儿郎死战不退的精神!”
一如既往的官话,虽震耳欲聋,却少了一些人情味。
“我,德玛西亚之王,嘉文三世,在此,追提布维尔.巴雷特将军为公爵,其子嗣为侯爵,为表皇室哀痛之情,葬入王室墓园,与先王同眠,其名字将镌刻进英勇之庭,给后来之人瞻仰,现在,让我们用最后的时间,将他送到人生的尽头吧。”
嘉文三世低下了头,下方的臣民纷纷效仿,为大战中死去的将士默哀。
卡欣娜站在队伍前方,一身黑色的礼服,遮住昔日的阳光,整个人沉浸在悲伤的阴云里,无心再看这些形式。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自己。
追悼会结束,皇室的卫兵将棺椁抬起,朝着城外的墓园前进。
手捧着父亲的画像,卡欣娜独自走在送葬队伍前方,步伐和心情一样沉重。
在她身后,同样一身丧服的乐斯塔拉,在娑娜的搀扶下跟在队伍中间,手中的绢布从出门后便未曾干过。
各个贵族的代表神情肃穆的跟在他们身后,队伍浩浩荡荡,从城门一路延伸到广场,走过矗立在城外的高大石像,来到了建立在郊外丘陵的皇家墓园。
嘉文三世站在坟前,亲自指挥了下葬,把巴雷特的遗体放进墓室之中,关上了墓门。
随后,这位国王接替了牧师的位置,讲述巴雷特一生的功绩,以及宣读对他的悼词。
巴雷特的一生不可谓不精彩。
他曾在北边的群山里与野蛮人英勇作战,在平原上率领部众与危险的法师团体对峙,在港口的防守中击退了比尔吉沃特的海盗,最后死在了诺克萨斯人的手里。
不过现在,这些辉煌都和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里,得到了安息。
葬礼结束,宾客纷纷告辞,老国王也因还有政务处理,在安慰了母女三人一番,便也匆匆离去,只留下赵信一人在此守护。
“布维尔夫人,请节哀,眼下边境未定,东边的冕卫家族还在防守诺克萨斯的入侵,没了巴雷特大人,你们母女的处境不容乐观,陛下有意提拔你为宫廷主管,只是担心你无心接任,便未提起,若你愿意,待到战事结束,授勋之时,陛下会亲自宣布,有了这一身份,你们母女的处境会好上许多,巴雷特先生的基业,也能得到存续。”
见四下无人,赵信便和乐斯塔拉商谈起来。
其一,是国王自觉亏欠,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补偿一些。
其二,便是要借这个机会,打探打探那个流浪法师的事情。
“总管大人费心了,请转告陛下,布维尔家族永远忠于德玛西亚,忠于陛下,待到处理完家中琐事,我便前去宫中任职,烦请总管转告陛下。”
赵信点了点头,虽然明知现在不太合适,但是自己事务繁多,加上机会难得,也只能先委屈委屈对方,配合自己一下了。
“布维尔夫人,虽然不太合适,但是还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您看可以吗?”
乐斯塔拉看了一眼坐在墓碑前的女儿们,点了点头。
“您说,主管大人。”
赵信冲对方抱了抱拳:“奉吾王之命,在下正调查有关哀伤之门战役的一些情况,根据幸存者的描述,曾有一位疑似与巴雷特大人熟识的德玛西亚法师在关键时刻出现,击退了诺克萨斯的军队,还重创了他们的将领,陛下欲嘉奖此人,彰显圣德,我想问问夫人,在您认识的人里,可有符合描述的人?”
乐斯塔拉回想了一番,身边有魔法的人,除了娑娜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她那个艾欧尼亚来的哥哥,光是德玛西亚人这一条就不吻合了,更别提对方究竟会不会魔法了。
不过她总有一种离尘就是那个法师的直觉。
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先将赵信打发走,私下问问娑娜,等确认了信息,再问也不迟。
“抱歉,总管大人,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心里目前没有什么可疑人选。”
赵信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据那几名士兵说,巴雷特大人死前曾将自己的戒指交给了法师,您有收到那枚戒指了吗?”
乐斯塔拉摇了摇头。
“您说的戒指,应该是我们布维尔家族的信物,是从前任家主身上传下来的,我先前还以为是在战场上遗失了,不过最近并没有收到戒指,或者是其他信息,如果有消息,我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赵信有些惋惜的点了点头。
从德玛西亚的政策来看,对方有可能是出于对那位法师好友的保护才不愿透露对方的身份,但这也怨不得她们。
况且从对方的表现来看,的确没有说谎,兴许那人与巴雷特是私交也说不定,自己也许可以去禁魔使那边问问,有没有类似的危险人物登记在册。
现在,还是把时间留给她们吧。
“我明白了,布维尔夫人,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此处乃是皇家陵地,有重兵把守,我会将马车留在出口,派人护送几位回城,就先失陪了。”
乐斯塔拉表示理解,目送着赵信离开了这里,转身走到两姐妹身边,将娑娜轻轻拉起。
“好孩子,你先四处走走吧,在马车旁边等我们,让我和姐姐说说话,好吗?”
乐斯塔拉倒也不是有意避让,只是这一路上娑娜安慰完自己又来安慰卡欣娜,她实在有些不忍,想让对方四处走走,放松放松。
娑娜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母女二人想说点悄悄话,乖乖的走向墓园外,准备去那里等着她们。
她告别两人,顺着来时的石板路走下山坡,在一处不知名的坟墓前看到了离尘。
离尘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想起巴雷特的嘱托,倒也就硬着头皮将那枚戒指交给了她。
毕竟这两天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交给娑娜,再由她转交给卡欣娜最合适了。
没能保护好巴雷特,他有些不敢面对卡欣娜。
况且,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她一定会更伤心的。
让自己最喜欢的人看到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怎么想都是不好的事情吧。
娑娜看着手中的戒指,有些疑惑,她自然是认得这个信物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离尘手中。
联想到刚刚无意间听见赵信和母亲的谈话,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真是的,又偷偷一个人去当英雄了。”
她看了看离尘,无奈的笑了。
在她的视角里,离尘总是这么拼命,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默默付出着。
虽然对于以前的事情,离尘没有脸去提起,不过这一次,他轻松的笑了。
“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本来就打算去诺克萨斯一趟的,不过现在好像不行了,打算先回家一趟,给师父他们上上香。”
娑娜望着对方手上还未愈合的疤痕,忍不住一阵心疼。
“母亲昨晚也跟我说,觉得是时候送我回艾欧尼亚了,不如你就多待一阵子,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吧。”
娑娜看向离尘,期待着对方的答复。
老实说,离尘想快点回去,然后去恕瑞玛一趟,看看能否帮助沙皇早点恢复国力。
上一次虚空战争,就是鼎盛时期的恕瑞玛打掉了大半的家底,把艾卡西亚的虚空给封印住了。
不然的话,兴许符文大陆早就被虚空吞噬,别说诺克萨斯到处入侵了,怕是连符文战争都打不起来。
所以,要对抗虚空,恕瑞玛才是主力军。
不过,一个人回去的确有些孤单了,他虽然不喜欢热闹,但也不是那种受得住寂寞的人,能有娑娜陪着,他求之不得。
“好,我还有些事处理,这两天暂时不会回城里,等卡欣娜好一些,你再把戒指交给她,这是巴雷特大人拜托我的。”
既然答应了巴雷特要保护他的家人,况且这一家子对自己也不薄,那他肯定要付出行动的。
他虽然有时候非常迟疑,但答应了别人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接下来,他打算去一个地方,找到那位不成器的皇子,把他安全的送回来。
有了这份功劳,想和皇室牵上线,也就没那么难了,对以后的布置或者是对保护布维尔家族,都有不小的助力。
“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把事情办完了,记得赶快回来。”
娑娜微微一笑,冲离尘点了点头。
从她记事起,离尘好像就一直很忙,很少能见到他安安稳稳的待在某个地方,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会多问,这是她对离尘的信任。
“嗯,我会的。”
离尘转身离开了这里,娑娜静静的目送着她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直在暗中酝酿着。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娑娜收拢心神,朝着山下的马车走去。
不多时,卡欣娜母女也走了出来,几人坐上马车,朝着王都驶去,慢慢离开了这里。
离尘注视着马车渐行渐远,拿出早上刚买的地图,在脑中一阵思考,找到了想要的地点,火速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