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尘?”
“阿尘?”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离尘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已三年未见的那张熟悉笑脸。
银白的发丝如瀑布般垂在脑后,歪着头,正用水灵灵的眼睛看他。
“阿尘真是的,这么喜欢睡觉,也不知道陪我。”
离尘晃晃悠悠站起身,环视四周。
水波漾漾,翠绿的叶盘上盛开着光百合,紫色的水藻在光照下若隐若现,漆黑的水底与夜色连成一片。
二人此刻正坐在小船上,随着风一同,在湖面飘荡。
“好啦好啦,知道你很累啦,谢谢你今天陪我……”
小沫抱着膝盖坐在船尾,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离尘没有说话,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月光清明,微风徐徐,一股慵懒疲惫之感随着露水滴落湖面的涟漪蔓延开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我知道你很累啦……如果很累的话,那就休息吧,我会等着你的。”
小沫有些羞涩的说道。
离尘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回身看去。
坐在那里的身影是那么真实,又那么梦幻,湖面倒映星空,将两人装在画里。
而那个女孩的眼里,倒映着自己。
他伸出手想要验证一番,却在手指触碰到对方的瞬间,让原本美好画面却如同水面般荡开,被一片火海替代……
离尘忽然从床上摔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冷汗冒个不停。
看着面前与艾欧尼亚截然不同的欧式农屋,离尘这才想起,他已经远离艾欧尼亚多时了。
经过休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大概是由于刚刚的梦,即使透过洒进的月光清楚的知道现在已经入夜,他也不想再睡了。
离尘推开房门,朝着屋外走去。
站在宽敞的小院里,借着明朗的月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山谷和坐落在半山腰的村庄,甚至还能看到几盏未熄灭的灯,大概是某户人家正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吧。
离尘伸了个懒腰,将视线收回身旁的小院。
自己先前休息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仓库,左边的房顶竖着一个漆黑的烟囱,门口摆着一个看上去就用了很久,已经能够反光的铁砧,之前听到的打铁声,应该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两侧的屋檐下摆放着许多农具和干柴,一些工具被随意码在窗沿上,走近壁炉,还能感受到里面没有完全散去的温度。
右边的房屋比要大上一些,还拥有一个大约六米宽的阁楼,此刻正有烛光打在粗糙的玻璃上,提醒着他里面的人还未睡去。
三栋房屋被用结实的木栅栏高高围起,只在正面的大门留有一扇木门,用铁锁随意的闩住。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离尘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许。
他开始暗暗思索起来。
没记错的话,他是被德玛西亚一个叫厄文戴尔的村庄里一个叫奎因女孩给救回来了。
如果这个奎因是他认识的奎因,那就完蛋了。
因为这个英雄的存在感太低,导致离尘基本都不知道有关她的故事,甚至当时写笔记的时候,还把她给忘了。
哪怕现在,他也没能想起来,这家伙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虽然这英雄的存在感不管是在背景里还是游戏里,都低的可怕。
但是这种忽然无所适从,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感觉,让他有些慌了。
该死,偏偏就遇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
离尘严重怀疑,自己不是忘了,是被弗雷尔卓德的雪山冻傻了。
但是不论怎么说,他都已经无法掌控事情的走向,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夜寂静。
离尘在院子里站了半个夜晚,思考着未来的事情,为了防止发生不必要的变故,他打算一有合适的机会就离开。
不过好歹人家救了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多少有点不道德,还是多待两天,还一还恩情再说吧。
来到德玛西亚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纠结中度过了。
次日清晨,离尘早早的起了床,一推开门便看到奎因一家人正忙碌着。
父亲套上皮裙,把炉子加热,准备继续打铁,母亲将墙边的干柴劈好,塞进了火炉。
奎因背上猎弓,诧异的看了离尘一眼。
“恢复的还挺快。”
离尘点了点头,嘴里忽然就被塞了一个面包。
“要一起打猎吗?”
奎因朝他眨了眨眼睛,离尘正要出声,她的母亲连忙制止,趁着这个机会,离尘赶紧把面包咽了下去。
“客人还没完全恢复呢,你这丫头。”
奎因的母亲脸上写满无奈,将奎因朝着院子外推去。
“可是我看他精神状态挺好的呀。”
奎因笑嘻嘻的说,母亲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将装满水的皮袋塞进她手里。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快去吧,等客人再好些,你再邀请他吧。”
大门关上,妇人朝着离尘和善一笑,离尘点头回应。
“小伙子,你从艾欧尼亚来啊?”
为了防止气氛陷入僵硬,奎因那一直在打铁的父亲扯出话题。
“是的,叔叔,我来自艾欧尼亚,不过准确点来说,我是从弗雷尔卓德进入德玛西亚的。”
奎因的父亲瞥了他一眼:“看得出来,奎因背着你回来的时候,你还穿着兽皮呢,我还以为她救了一个野蛮人回来,可把我气的不轻,不过等我看到你的艾欧尼亚袍子,就同意她把你留下了。”
离尘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珠子滴溜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谢谢。
奎因的母亲被离尘逗得哈哈大笑,合不拢嘴:“你别在意,老头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身上的衣服还是他亲自帮你换洗的呢。”
离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位贤惠的妇人一边往弓上涂着桐油,一边问道:“小伙子,你为什么会从弗雷尔卓德进入德玛西亚,那边可冷的要命,从艾欧尼亚来,不应该是要在维斯卡锡亚的港口过来吗,怎么会跑到厄文戴尔来?”
离尘在脑中思索了一会回答道:“艾欧尼亚和诺克萨斯刚刚打完仗,很多航线都停运了,从诺克萨斯海域过来又不安全,所以我是先搭上去弗雷尔卓德的船,又从弗雷尔卓德的西边一路走过来的。”
“我的天哪!那一定很辛苦吧,你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吧!”
奎因的母亲惊讶的叫出声来,对离尘的经历有些不可置信。
“也还好吧,我就是想过来找一下失散的亲人。”
离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对方言语间的同情与关心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说实话,有点害羞
“艾欧尼亚人来德玛西亚找亲人?闻所未闻。”
奎因的父亲耸了耸肩,表示难以理解,为了避免误会,离尘只好解释起来。
“我是在艾欧尼亚的修道院长大的,战争开始后,我就被迫离开了那里,在外面流浪了很久,等战争结束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妹妹被送到了一艘德玛西亚商船上,所以才从弗雷尔卓德绕了过来……”
离尘尽可能的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个边境小镇的原因,好在除了弗雷尔卓德那群整天忙着内斗的野蛮人,其他地区对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的战争都有所了解,在这里解释起来并不麻烦。
“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奎因的母亲看着离尘,这个和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个人,从弗雷尔卓德那种冰天雪地里,来到德玛西亚,只是为了寻找在战争中失散的亲人。
“天杀的诺克萨斯人,我的表亲就是被诺克萨斯人给杀了!”
奎因的母亲异常愤怒的捶了桌子一下,以此发泄内心的不满。
而奎因的父亲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做着自己的事,不过眼神里那抹同情却是藏不住的。
“如果你是要找亲人的话,也许可以去光照会看看,我听说前两年,那里接收了很多来自艾欧尼亚的难民,兴许可以在那里找到线索。”
奎因的父亲说完,就提着铁水走进作坊。
“是啊,你也不用着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要是让你妹妹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死的。”
离尘没有反驳,虽然他的确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身体上的亏空还没有补好,更别提,他只是喝了一碗肉粥。
还有奎因塞的那块面包。
“阿姨,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离尘坐到奎因母亲对面,有些犹豫的问道。
“问吧孩子,你想知道什么?”
对方很是大方,笑着说道。
离尘想起昨晚那个没熄灯的阁楼,兴许可以从这里做切入点。
“那个阁楼是谁在住啊,我昨晚好像看到那里还点着灯?”
离尘指着二楼的窗户问道。
“那是奎因的房间,从她哥哥死了以后,她除了打猎,就是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看上去挺活泼的,其实她比谁都难过,以前她一天就能打好几头野鹿,现在两三天能打到一头野猪,就已经很不错了,昨晚她大概又在自责吧。”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奎因的母亲继续说道。
“我们厄文戴尔的人,都是农民和猎户,你别看我只能给弓上上油,我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只是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自己的猎弓了……”
从奎因母亲的讲述中,离尘终于得知了奎因的故事。
奎因曾有一个名叫卡莱布的孪生哥哥。
小时候的某一天,国王嘉文三世正好途经厄文戴尔,前往抵御蛮族的东部长城视察。
国王的随行骑士们甲胄辉烁、英姿飒爽,看得奎因和卡莱布心潮澎湃,他们产生了想要加入军队,为祖国效力的想法。
由于父亲是村中的武具铁匠,看到他们在玩耍的时候扮演英勇的守卫者,于是便给他们制作了简单的武器当做玩具,以此来支持他们的梦想。
但在后来的成长中,他们抓住一切机会和母亲一起在野外历练,母亲曾是当地游猎手的长官之一,她教给他们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追寻野兽的踪迹,以及最重要的,如何战斗。
奎因和卡莱布成为了一对不容小觑的搭档。
身为妹妹的奎因,能够用敏锐目光辨认各种动物的足迹,而身为哥哥的卡莱布,能够布置出诡谲多变的陷阱。她的弓术精准而致命,他的枪术稳健而坚挺。
但一次探险造成了悲剧。
当时已经成为厄文戴尔游猎手的奎因和卡莱布,受雇加入了一支从首都来的贵族狩猎队,他们的目标是一头巨型食齿兽,这是一种掠食动物,出了名的皮糙肉厚、犄角锐利、脾气暴烈。
由于某些意外,他们没能一鼓作气杀掉这头野兽,导致这只受了伤的怒兽发起反扑。
奎因和卡莱布迅速介入。
卡莱布的长枪剜出了怪兽的一只眼,奎因的箭簇赶走了那头食齿兽。
然而卡莱布却没来得及躲开它逃命时那夺命的长牙,不幸丧生。
狩猎队的带头人,巴雷特?布维尔大人帮助奎因把哥哥安葬在附近。
但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哥哥卡莱布的死已经摧毁了奎因,从那之后,奎因的目光不再敏锐,箭术也不再精准,她在野外作战的能力每况愈下,甚至开始犯下一些低级的错误。
漏掉足迹,射偏目标。
父母都曾是经验老道的猎人,他们知道这种怪兽的凶残,并没有把哥哥卡莱布的死归结到奎因身上。
但奎因却总认为如果自己能再准一些,能够射死那头怪兽,哥哥也就不会因此丢失自己宝贵的生命。
而随着奎因母亲的讲述,离尘也多少知道了一点奎因的故事,在借口头晕回去躺会后,便迫不及待的把它们记到了笔记上。
不得不说,还是挺丢人的,居然能漏掉她的故事,而且人家还救了他,总感觉有点对不住。
离尘稍微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自己处于弗雷尔卓德和德玛西亚交界处的边境小镇,如果要去到德玛西亚的首都,靠走的话,大概需要半个月。
可是如果要乘坐交通工具的话,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了。
食物的问题倒是好解决,这里环境还不错,实在不行路上钓一下鱼什么的,也能勉强果腹。
但是这里和艾欧尼亚不同,没钱的话,住处都找不到。
要是去投奔娑娜,又总感觉自己只会给她添麻烦,毕竟她也只是被收养的。
思来想去,离尘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的方案,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以他的能力,赚钱不是问题,大不了在这里先屯点路费什么的,等有了钱,再去找小沫和娑娜也不迟。
娑娜的下落倒是好找,只要向路人打听打听谁家有一个会弹琴的哑巴就好了。
但是一想到小沫,离尘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内心总是隐隐害怕。
应该是被昨晚的梦吓到了吧。
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而与此同时的德玛西亚首都内,一辆富丽堂华的马车正缓缓从禁魔石铸成的高墙里驶出。
“乐斯塔拉夫人,祝您旅途顺利。”
守卫的士兵朝车窗里的贵妇行了一礼,随后挥了挥手,示意队友放行。
贵妇优雅的向他们点头示意,随后拉上车窗的帷幔,马车缓缓的开始移动,朝着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