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季月欢不想说话的眼神,祁曜君将她重新按坐在秋千架下,自己也顺势坐在她身侧,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带着他体温的披风一下将她裹住。
季月欢眨了眨眼睛,也是奇了怪了,分明刚才不觉得冷,怎么他的披风这么暖和。
祁曜君一边控制着秋千架慢悠悠地摇晃,一边认真地问她:
“先告诉我,你在气什么?”
季月欢低着头,小脸儿埋在披风之下,闻言嘴角微撇,“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我知道是我的事,我要你自己说。”
她就说吧。
祁曜君就是这样一个人,敏锐,又咄咄逼人。
明明可以给她留一点余地,但他便不,他步步紧逼,一定要将她藏在话里的蛛丝马迹剖析个干净。
可她怎么能说?
说她未卜先知,知道未来他会想要拿下宋墨?
她抿了抿嘴,只能含糊着开口,“我气你不务正业好了吧?这个签名我又不是非要不可,你干嘛跑宋大人面前发癫?万一他看你这么不要脸,以后不跟你混怎么办?”
祁曜君被她的说辞逗笑,但又因为她先前说不能嬉皮笑脸,又赶忙收敛神色,只是眼含笑意地总结:
“哦,担心我失去一员大将啊!”
季月欢:“……”
她白了祁曜君一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说出了那句经典渣男语录——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还怪会解读的。
这人得亏没活在现代啊,不然语文阅读理解肯定拿不到分。
祁曜君:“……”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怎么细品之下又觉得怪怪的?
他瞧了她一眼,见她一改低头的架势,一双眼睛无辜地冲他眨啊眨。
好,确定了,刚刚这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只有拐着弯骂他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选择当没听到,只一边晃着秋千一边将她冰凉的手拢进掌心,淡声道:
“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总之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很想拿下宋墨,此人虽然看我不顺眼,但能力不俗,至少他接手大理寺的这两年,鲜少出现冤假错案,他于晋王的作用,约莫代表你父亲之于我的作用。”
都代表了民心。
不过论起实权嘛,显然宋墨这个大理寺卿比季书棋的作用大多了。
季月欢沉默不语。
毕竟祁曜君说的这些,没有谁比她这个上帝视角的读者更清楚了。
“我确实想过徐徐图之,但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宋墨选择晋王,一方面是因为,作为审案断案的执法者,在他眼中手段大过情理,毕竟面对罪犯,大部分时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没用的,唯有铁血手段,方能逼出真相。他看不起仁慈的人,会更欣赏晋王无可厚非。”
季月欢点头,这也是她喜欢原着的一个原因。
朝堂争斗并不仅仅限于争斗,每个党派的群像塑造得很好,他们的选择并非是简单的利益捆绑或者利弊权衡,更多时候,他们的选择是基于人物自己的性格、经历,基于他们的世界观,而选择一条自认为正确的道路。
如同几千年前的百家争鸣,如同华夏那个觉醒的年代,各方青年救亡图存,上下求索。
抛开上帝视角,在看不见未来的当下,谁也不知道究竟谁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只能遵循自己的本心去选择自己效忠的王。
你很难用正派反派这么简单的字眼去定义这些人,因为他们是立体的,鲜活的,有自己思想的人,他们只是选择的路不同,但他们终究在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让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原着里宋墨虽然是作为晋王党出场,但喜欢他的读者不在少数。
一方面他讲话确实有趣,另一方面,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们当然知道,作为主角的祁曜君走的路才是对的,所以每一次看到宋墨私下骂祁曜君年轻气盛,又正儿八经给出一堆不靠谱的猜测的时候,大家都很为他着急。
书评区全是“别骂了别骂了,宋大人我怕你脸疼”、“宋大人什么时候能发现男主是对的啊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宋大人快别分析了,没一句对的【oK】”、“宋大人在第五层,但男主在大气层【捂脸】”等等。
唉,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气,这么好看一本书,怎么就没完结呢!
祁曜君见她点头,扬了扬眉。
他感觉自己对她的认知还是存在偏差。
之前从言灵那里得到的两首判词,再综合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梦,让他诞生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季月欢并不是原来的季月欢,现在的她是诞生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那个世界平等而自由,与大曜格格不入,这也是她看起来疯疯癫癫,讲话奇奇怪怪的一个原因。
但他不在乎。
她是神也好,是鬼也好,总之他认定了她,她便只是她。
可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又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很了解大曜,至少她了解他,甚至了解朝堂,他知道丞相,知道辛将军,知道昌风,现在她甚至知道宋墨。
虽说季大人宠女儿,可季家在朝堂毫无根基,若不是那会儿朝堂实在缺人,而季书棋游走于乱世时,凭借自己不错的木工手艺帮了不少百姓,引起荐官的注意,几番推举之下,先皇才勉强同意见上一面。
不知道季书棋是怎么讨得先皇欢心的,总之那之后没多久,先皇便直接将他安排进都水清吏司,季家人这才有了踏入曜京城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季书棋起先也一直是无人在意的小透明,直到去年研究出方便省力的曲辕犁,举国推广,这才勉强打响声名,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
而据他所知,季书棋这个人木得很,不管丞相晋王怎么明示暗示,他都无动于衷。
总的来说,他不认为季书棋会把一帮与他毫无干系的人细细讲给季月欢听。
更何况季府的季月欢和观星台之后的季月欢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那么,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呢?
难道大曜和她那个时代还能有交集不成?
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祁曜君继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晋王父亲与他交情匪浅,他欠了先晋王一个人情,在还清那个人情之前,要让他归顺于我,很难。”
季月欢张了张嘴。
她真的很想说这些她都知道,能不能讲重点。
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静静听他继续。
“所以,我决定换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