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沐浴完毕,天几乎已经黑了,裴如玠和宋会在外面守了一夜。
宋会倒是想进去找桑昭当面问个清楚,但一来桑昭没说要见他,二来又裴如玠在,盯着他不让他私自踏进桑昭房门半步。
他不得不与裴如玠守在院子里无聊地看月亮。
风声早已停了——
先前那么大的风,天色昏暗压抑,宋会还以为必会有一场大雨,顺便也要洗一洗上京城在那些擦不干净的血迹。
但没想到风停云散,露出一轮明月来。
他脑中充斥着各种关于桑昭的猜测,思绪繁杂,身体也跟着兴奋,生不出困意,因此即使他再觉得裴如玠无趣无聊,也决定待在这儿和他一起看月亮。
他随意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瞥一眼另一边沉默不语的裴如玠:“你不开心?为什么?”
他翘着二郎腿,随意晃了晃脚:“我听说你跟她最早,你难道也是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裴如玠没有回头看他,无言片刻:“......我是人。”
“哦。”宋会笑了一声,“那你不高兴什么?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大家都知道了?”
“......”
裴如玠一时没有说话,桑昭浑身是血的模样还在脑子里,他又突然想起之前他们在城外遇刺时桑昭找到江清时所言。
桑昭曾说她不会回不去桑山。
他从一开始就该认识到,她终有一日会回到桑山。
“不是。”
良久之后,他才出声否认,转头时,宋会面上还是一副“你在和我装”的表情。
裴如玠心情不佳,神色冷淡:“我只是觉得,她或许会回去她的地方了。”
他顿了顿,看着宋会道:“你成不了她的心腹,她不需要心腹。”
宋会的笑僵在脸上,目光上下扫视裴如玠,冷笑:“你舍不得?你不爽我有什么用?那你就将去把她留下来啊,你可以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趴在她膝盖上哭,求她留下来,或者带着你一起走啊。”
“怎么?”他冷哼一声,“莫非你虽然是最早跟着她的,但其实你在她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是吧?”
裴如玠没接他的话,默默转回了脑袋。
不过片刻,他感觉宋会拿他的剑碰了碰他,声音再次响起:“喂,你说,她对卫鹤会不会有什么感情?”
裴如玠没理他,宋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推测:“很有可能啊,不然她出现在桑城,怎么不是高家那位的妹妹,也不是江清的妹妹,偏偏是他卫鹤的妹妹?还给他当了这么久的妹妹。”
因为时机刚刚好。
裴如玠在心里回答他。
卫鹤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在其他人之前找到桑昭,随口用义妹的名义将桑昭带进高家的园子,事后又将人带回卫府。
他的权势也能成为桑昭的助力,桑昭自然没有理由离开卫氏。
“嘶......唉!”
林长命的屋内,子风也和他对着摇头叹气。
子风挠了挠脸颊,压低声音问林长命:“真,真是神仙啊?万,万一是戏法呢?”
林长命瞪他一眼:“你杀人的时候还想着随时随地给人变戏法呢?咱们女郎独自一人杀了那么多人,她回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吗,那身上的衣裳都砍破了那么多条口子......我先前去问泉儿要不要请医师,她说女郎身上不见伤口。这难道变戏法还能把伤口变没了?”
“......”
子风瞪着眼睛沉默许久,又回到最开始叹气的原因,谈及他之前在卫鹤书房看见的画,“那咱们侯爷,岂不是空相思一场?”
“什么相思不相思的。”林长命不认同他的说法,“我看你是外面风言风语听多了,画幅画能代表什么?”
子风摇头:“你懂什么,人家说书人都说了,人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好吧,你想想假如是你,你阴差阳错认了个义妹,是女郎这样的,又做了女郎做的这些事,你忘得了吗?”
林长命还是不理解:“我不想这个假如,我也忘不了啊,这满上京城里,谁忘得了啊?”
......
桑昭一觉睡醒,疲惫全消,坐在案前握着笔思考要写什么字。
裴如玠和宋会被她撵回屋睡觉,此刻日头正好,卫鹤在应付雪花一样飘进侯府的帖子和直接不送拜帖直接登门的客人。
小五和郑月在屋里陪她。
“温公子说,谢女郎在我们走后不久便搬出去了。”郑月与小五挨在一起,告知桑昭自己知道的事,“温公子说她和张女公子见了一面,出去做什么生意了,张女公子那边派了人保护她。”
桑昭“嗯”了一声,抬头撞进小五炙热的视线中,微微一顿,先问郑月:“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郑月抿抿唇,与桑昭对视,面上露出几分迷茫,许久之后,低下头去,轻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郑月有些难为情,“像宋将军那样......可是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打仗。如果做生意,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我从前只想着怎么讨好胡蓬然后活下去,可是离开他之后,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我有些害怕。”她说,“你说我可以来找你,所以我才有底气杀了胡蓬离开,你收留了我,又帮我不被胡家的人抓回去,我害怕我要是做得不好,会辜负这些,会让你失望,也让别人觉得你当初不该留下我......”
“你可以慢慢来。”桑昭道,“我留下你,不是让你一定要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郑月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忐忑:“可我......你不想我跟着你了吗?可我,我害怕离开你,我心性没有那么坚定,我害怕再次陷入感情之中......又像以前那样了。不,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从前的事,远离情爱之事,不会有再陷其中了。”
桑昭放下笔,微微笑了笑:“我没有不让你不再接触情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远离情爱可以,选择嫁人也可以,你顺心如意就好,当然——”
她顿了顿,“你如果拥有在任何处境中都能抽身离开的能力就更好了。”
桑昭想了想,也无法向郑月提供有用的建议,只好再次强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