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颤抖了半晌，方才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里，包含了太多的愧疚，太多的懊悔，和太多的无地自容。
李秀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李国福。
李国福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听到李秀春呼唤自己，他才转过神来看向了他。
李国福已经老了，他站在那里，腰背佝偻，似乎比从前矮小了不少。
他看着李秀春，终是慢慢的走了过来。
“拿着。”
李国福说着递过去了一个牛皮纸袋。
李秀春下意识地接过来，纸袋的触感，让他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爸……”李秀春喃喃出声，李国福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背着双手，走了。
“爸！”李秀春终是大声地喊着，踉跄地走向了李国福。
李国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回过头来看着李秀春，道：“先把你媳妇病治好。”
说罢，便走下了楼梯。
李秀春深深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牛皮纸袋里的钱，恰恰是当初李秀春让李秀满给李国福拿过去的两万块钱。
李秀春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
家里还有两千多块钱，加上李秀春这段时间赚来的钱，眼瞅着差一点，就能凑齐王慧手术的钱了。
可后期治疗的钱，还需要很多。
李秀春想着，反正现在他唱歌也能赚得不少，一边治着，一边赚着。
虽然这样一来，李丽丽他补课就得延缓了，但是现在王慧的命更要紧。
但是听说要先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给自己治病，王慧不干了。
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坚决让李秀春先把李丽丽的补课费交上。
“我就是死，也得给我闺女争一个未来！”王慧现在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十分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圆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神情里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什么疯，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必须要尽快手术治疗，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为了给王慧筹钱，李秀春都快要疯了，好不容易父亲送来了钱，可以让王慧先治病，她却不同意，这不是扯淡吗？
“妈，我根本就不想补什么课！”李丽丽终于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己是不是那块料，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就想上个专科，学个一技之长，对我来说就行了……”
“闭上你嘴！”王慧瞪着李丽丽，她这个闺女，对学习一窍不通，半窍不开，一天天的就知道臭美。
大家伙全都穿着校服，偏偏她就把校服的领子翻出了一个新花样，裤腿，也总是卷着露出半个脚踝。
头发也梳的跟别人都不一样，不是这块多出一缕儿，就是把辫子往歪了梳。
这个样子看着就不像他是学习的，但是王慧也不说，李丽丽只要安心学习，想怎么美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但是不考大本科考专科，那不可能。
“我和你爸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只要你有文化，有学历，将来才不会像我和你爸这么苦！”王慧指着李丽丽的手都在颤抖，“尼玛，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就算是现在就死在这儿，也得把钱留给你上大学！”
李丽丽眼圈红红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受王慧的影响，性格也十分泼辣，但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她还是说不出来重话。
毕竟她也很清楚王慧得了癌症。
李丽丽嗫嚅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那我也想让你活着呀，妈你咋能把我扔下呀……”
话音落下，李丽丽也泣不成声。
王慧的眼睛也红了，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连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李秀春神色复杂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秀满？”李秀春意外地看着眼前的李秀满。
李秀满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营养品，脸上尽是关切的神色。
“我嫂子怎么样了？”还没进屋，李秀满就问。
“还是那个样……”李秀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直到李秀满上前走一步，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把门口让开了。
李秀满走进屋看到瘦的已经完全脱了相的王慧，李秀满脸上的关切之色更浓了。
说心里话，对于王慧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李秀满并没有多少好感。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一家人，李秀满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慧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李秀满把水果和营养品放在了桌子上。
王慧看着李秀满，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嫂子，你别哭呀。”李秀满。为王慧吓了一跳，赶紧劝慰。
“二姑你劝劝我妈吧，我妈又不治病，把所有的钱都拿来给我补课，可是我不想补课，我不想看着我妈死呀……”李丽丽。抓住李秀满的手，哭了出来。
她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但自从王慧生病了以后，李丽丽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她。也忽然明白了，在最艰难的时刻，亲人是支撑你最坚强的后盾。
李秀满心疼的拍了拍李丽丽，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嫂子，这是我和秀间的一点心意，不管怎么说，你得把身体治好，丽丽还小呀，你不能就这么把孩子扔了。”
李秀满一说这句话，王慧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了。
“该治病咱们就得治病，该手术咱们就得手术，身体要紧。再说咱们一家人都在呢，还熬不过去这个坎吗？”李秀满说。
“秀满……你……不恨嫂子吗？”王慧哭道，“嫂子之前对你，对秀间，对咱爸……”
“生气是肯定生气，但一家人就算生气，有争吵又能咋样呀？咱们还是一家人呐！”李秀满说，“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医院，手术的话，我二哥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和他轮班照顾你。”
“你就放心的养身体，什么都不要想。咱爸说了，今年过年一家人一定要团圆。”
王慧眼含热泪，听着李秀满的话，点头，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