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美君而言,破壳义体是财富也是诅咒。拥有破壳义体可以无限制的安装义体,丝毫不需要考虑赛博精神病的可能。但是这个义体却让她无数次陷入危险之中。
移除破壳义体,对沈美君而言就意味着死亡。唐玲认为...不,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对沈美君提出移除义体这件事是一种挑衅,因为移除了破壳义体,沈美君就会死。
但其实不是,沈美君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唐玲想象中那样生气或者质问,而是很平淡地说:“考虑过,但是放弃了。”
“放弃了?”
“对。因为知道它存在的人不多,我如果去找那些优秀的义体医生移除它的话,成功或者失败,我都会死。如果没移除成功,就会有更多人知道,我的处境会更危险。”
“应该会有解决方案的。”唐玲说道。
沈美君点了点头说:“有。在一次宴会上,荒坂赖宣说他有办法移除我的义体。他说可以先将我的意识寄存到神舆里,等移除完之后,再使用relic将我的意识送回去。”
“你拒绝他了?”
“对。我不信任他。他帮我这个忙是有条件的。他要我做他的女人,我接受不了。而且,这毕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其实并不真的想移除它。”
唐玲沉默地看着沈美君。她现在才发现,沈美君这个小脑袋里居然装着这么多事。唐玲转念一想,如果康陶能够帮她安全移除这个义体,那一切就都刚刚好了。
但是很显然,李铮应该不会允许康陶这么做。
说到底沈美君还是不愿意移除它的。因为没人敢100%保证它真的可以被安全移除,而且这个义体对沈美君还有一定程度上的情感寄托。
“那如果...”唐玲继续试探着,“康陶有办法可以安全移除,你愿意吗?”
“不愿意。”沈美君拒绝的十分果断,“如果谁移除了它,我会恨他一辈子。”
......
此时的康陶总部,安全中心的会员们终于结束了他们一上午的会议。
李铮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1点整,带沈美君去故宫应该还来得及。如果不堵车的话。
“李铮,走啊,刚好我们顺路。”李宣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李铮刚要答应,张儒馨却在此时出现在二人身后,面带微笑地对李宣说道:“李会员还请放过他吧,今天上午的会持续时间这么长,李铮会员应该很累了,请给他一些休息时间。”
李宣自然听得懂张儒馨什么意思,他礼貌地同意后便先行离开了。
“张会员还有事情找我吗?”李铮询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吃个饭,算是祝贺你成为会员。”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还是先回家了。”李铮始终记得今天要带沈美君去故宫玩的约定,因此不愿意答应一些没必要的饭局。
没想到张儒馨却是说道:“请原谅我不能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太多,不过我保证,你会对此感兴趣的。”
......
张儒馨开着她的保时捷带李铮来到了城区小街头里一处很小很普通的饭店,小到他们只能在街边的塑料桌椅上吃饭。
“看来这就是你眼中不人多眼杂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街道旁,行人们川流不息地来来往往着,他们或步履匆匆,或悠然自得地穿梭在地摊之间。而张儒馨精心挑选的地方就在这一片喧闹繁华之中,这里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市井味道。
“是吗?在我看来,这可要比公司或者家里安全多了。”张儒馨语气轻缓充满柔和礼貌地说,“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这家店的羊肉很好吃。”
李铮无语,还请自己吃,搞得好像她很大方一样。就凭李铮和张儒馨的经济实力,买下这一条街都不在话下。
按照张儒馨的要求,老板端上来了两盘羊杂汤和两张饼。
张儒馨拿起筷子把饼泡在羊杂汤里搅拌,一边搅拌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过了一会,她缓缓说道:“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我经常和姐姐还有一个叫尹德州的有钱人在这样的路边摊上吃饭。那时候真快乐呀,无忧无虑。”
李铮接过她的话题,“现在呢?你的姐姐和那个尹德州呢?”
张儒馨微微一笑,以一种极为坦然的语气说:“张女士就是我的姐姐。”
“张女士?她该不会...”
“对,很早以前就死了。姐姐死后,我通过一系列方式,让她以人工智能与数字意识相结合的方式,存在于康陶的系统之内。”
“抱歉。”李铮道歉。
他万万没想到一直给自己发布命令的张女士,居然就是张儒馨的姐姐。其实在李铮第一眼看见张儒馨办公室的那幅画的时候,他有过张儒馨可能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的猜测。只是李铮从未想过,那个人就是张女士。
李铮也因此瞬间想通了一些事,看起来迄今为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环环相扣的。
“您当然不需要道歉,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张儒馨依旧保持礼貌的微笑,不过这一次,李铮却从中看出了一丝艰难。
时至今日,张儒馨对姐姐的思念仍然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强烈。
“那尹德州呢?”李铮又问。
“他呀,当了很大很大的官,已经不屑于和我玩了。”张儒馨顿了顿又说,“不过他上次和我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说他有个同事的妻子,叫薄婷。”
当李铮听到薄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瞳孔明显收缩起来,一整张脸都愣住了。这个无比亲切、无比关心的名字他已经太久没听说过了。
这个在他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无数次给予他关心、关爱、呵护的女人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李铮上一次见到她,还是照片里,她怀着孩子开心地站在大草原上的模样。
“她在哪?”李铮急切地问。
“很抱歉,那边的事,我没有打听。”张儒馨遗憾地说道。
李铮沉默。张儒馨的为难不无道理。随后李铮又换了个方式问:“她现在还好吗?”
“听尹德州说,她的丈夫对她非常不错。他们的女儿漂亮、乖巧、懂事。现在薄婷的生活非常幸福。”
李铮听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对于薄婷姐,他最害怕的就是她过的不好,在那边受欺负。
不过李铮记得薄婷姐不是嫁到了内蒙古吗?他的丈夫怎么会和北京的尹德州成为同事?
对此李铮向张儒馨提出疑问。张儒馨的回答是,薄婷的丈夫就是北京人,大草原的那张照片可能只是出去旅游而已。
这时张儒馨开口询问道:“会员先生,对于你而言,沈美君小姐与薄婷女士,谁更重要一些呢?”
这是一个送命的题,也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题。这两个女人对李铮都至关重要,李铮不会把她们放在天秤上做对此。
而且,李铮自然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你这个问题有点没头脑。”李铮敷衍着说道。
但张儒馨却是笑了笑,转而继续说:“根本没法比,对吗?因为对你来说,她们都很重要,你这么重感情的人不会把她们比出个一二三来。”
“知道还问?”李铮不满。
这一次,张儒馨没有在意李铮的情绪,而是换了一个更加要命的问题:“那对你而言,沈美君小姐和徐纲健副董事长,谁更重要呢?”
尽管徐纲健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但在李铮的心里永远有属于他的那一份地位。因为他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对李铮而言至关重要。
无论是徐纲健,还是薄婷,或者是沈美君。他们三个人在李铮心里的分量都同样无与伦比。
“张会员,”李铮语气不善,目光冷冽地看着她,“你今天是来找麻烦的吗?还是说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说服我交出沈美君?”
张儒馨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即使副董事长去世多年,您对他的感情依旧不减。我也是一样,我永远比昨天更想念我的姐姐。”
李铮沉默,这或许是她和张儒馨最相似的地方了。
这时,张儒馨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有办法复活徐纲健副董事长,你会怎么做?”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尽全部手段。”
李铮的回答十分果断。他并非没有想过徐纲健可能会把自己的数字意识存储起来什么的。
但是,没有。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李铮先生,那么现在我要和你坦白了。我的姐姐有机会复活,所以我会和你说的一样,不惜一切代价,用尽全部手段。”
世界在此刻仿佛陷入一片寂静。李铮看着面前的张儒馨,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那种讨好的味道,也没有标志性的礼貌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认真。张儒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李铮:我没有开玩笑。
“所以,破壳义体是你姐姐复活的必要条件?”李铮问。
“如果没有它,姐姐就算复活也是赛博精神病,意义不大。”
李铮用手捂住额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也好像是在酿造情绪。经过刚才张儒馨的沟通,他已经明白了姐姐对张儒馨的重要性,也了解了她的决心。
但是,李铮是不会为了她,而让沈美君付出生命的。
这时,李铮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语气阴狠地说道。
“如果你敢对沈美君下手,你和你姐姐都得死。不惜一切代价,用尽全部手段。”
然而对话并没有像李铮说的那样陷入死胡同,张儒馨提出了另一件事:
“沈美君小姐不会有任何危险,研发部已经拟制了沈美君小姐体内破壳义体的安全移除方案。”张儒馨用一种坚定又似恳求地眼神看着李铮,“我用我的生命保证,她的义体可以被安全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