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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落雨满地,此生惟你

五年前的风川崖边,碎石子不住下落,寒风吹枯草。

宫远徵双目腥红,眼底翻涌着怒火,子母刀的刀尖落在我的胸口外两寸,“你是无锋的人?”

他一步步上前,阴鸷目光渗着寒意,如若不是眼尾还残存着清晰的泪痕,我甚至无法认出眼前全然陌生的宫远徵。

“娘亲一直待你如己出,你怎么下得了手?”

我只能慢慢后退,直至脚后出现万丈深渊,“不是我,阿徵,我没有杀害瑜夫人和老宫主!”

他唇边忽而带上讥诮的笑意,惨绝的面容叫人觉得阴恻,“你心里的人……”

李云祉和我在商宫的对话回荡在他耳边,“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弟弟,除了阿祉,别无他人。”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从心口蔓延而上,宫远徵浑身透着一种偏执的病态,眼眸渐渐浑浊不清。

“戏耍哄骗我,可有过一丝不忍和心疼?”

被背叛的无力感将他裹挟,宫远徵唇边的笑意慢慢凝结,眼神里染上破碎的泪光。

我蹙眉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可刀尖已抵上胸口,身后退无可退。

我抬手抓住子母刀,血流顷刻顺着指尖涌出,“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阿徵。”

他宛如听到什么笑话,上翘的眼尾发红,“我可以把命给你的,为什么伤害我的双亲啊?”

那比将他千刀万剐还令他痛苦百倍。

他紧紧地抿了抿唇,垂下眼帘,脑海中疯狂叫嚣的杀戮令他持刀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往昔的回忆克制着他将刀尖抵进我心口。

血滴一直在下落,映在宫远徵模糊的视线中,他的理智全然崩塌。

刀掉在地上的同时,我的胸口重重落下一掌,那一刹那,我全然无法相信,他竟真的要杀了我。

眼前的水汽氤氲上来,我坠下悬崖,下意识伸出的手也落空了,什么也没有抓住。

同时落空的还有眼尾迢迢下坠的眼泪。

“阿徵!”

我从梦魇中惊醒时泪水划过脸庞,耳边的风声好似还未停止。

难怪三年后再见他,我握住刀刃时眼睛蓦地发酸。

窗外冷雨淅淅沥沥,水汽从尚未完全合上的窗口扑进来,凉意通沁。

原本趴在榻边双目失神的晚樱,听到我的喊声,眼眶陡然酸涩,她向门口喊道,“莫山先生,二小姐醒了!”

“二小姐……”她指尖在隐隐发颤,抬起手却不敢触碰满身伤痕的我。

长发垂落肩头,我面色冷白,浑身的痛感后知后觉。

我强撑着手臂,侧起身子,拉住晚樱的袖口说道,“徵公子……”

喉间的胀痛令我几乎无法发声,我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眼泪簌簌下落。

晚樱知晓我要说什么,她低下头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

“快说……”我抓紧她的手勉强坐起身,莫山先生急匆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侍女。

他见我肩头的伤口渗出血不由得变了脸色,“风长老,你快躺好。”

“徵……公子呢?”我艰涩开口,眼里的急切令莫山先生不忍开口。

晚樱跪下身,声音里压抑着哭腔,“徵公子已在安澜河找到,但恐怕……”

我掀开被子,晚樱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出去,“二小姐,您别去了……”

莫山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老朽无能,但徵公子恐怕真的回天无力。”

他见我下榻,也跪下了身,“您不能去,风长老,你自身气血虚弱,现在不能以血相救,会危及性命的。”

我蹙眉看向莫山先生,只见他的余光瞥向门外,回眸时悄悄向我点了点头。

我一怔,当即会意,“医馆还有一朵出云重莲,我用血滋养过的,此时应可用作药引了。”

“那朵出云重莲被徵公子给了絮羽小姐。”莫山先生答道。

不知情的晚樱这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头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絮羽小姐一直守在门外,说只要您醒了,她便求见。”

我出现在徵宫院内时众人的眼神颇为复杂,宫尚角眸中满是愧疚,自责自己没有早点赶到,没有再多派一些暗卫。

宫紫商见我和持伞的晚樱手里皆没有出云重莲,眸光灰暗下来。

宫尚角走过来,身后的金复急忙撑开伞。

“冷商……”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令人心碎的哀意。

“我心甘情愿舍弃自己,还望尚角哥哥成全。”我倾身行礼,月长老不忍听下去,侧过身子遮掩泛红的眼眶。

方才巽风殿,殿门打开后宫絮羽站在廊檐下,她面容清冷,自我醒来后还是第一次见她。

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心底的疼惜一点点的向上翻涌,她苦笑一声,向我行礼道,“风长老。”

她身旁的侍女栀夏手里正握着一个锦盒,此行目的昭然若揭。

宫絮羽将手里的婚书徐徐展开,“只要您署名,这出云重莲便归您。”

我向前迈了一步,右肩袭来的痛意令我蹙起眉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远徵呢?”

之前在医馆见面后我确定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宫远徵身上,不知为何自我还魂后她一反常态,一门心思要进入徵宫。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声线却很不稳,“徵宫夫人的位子是多少旁系女子求而不得的。”

宫絮羽直视着我的眼睛,用力攥了攥手,一字一句说道,“我与她们并无不同。”

冷雨夹杂着沁骨的凉意吹入廊下,好似起了薄雾轻烟。

晚樱小心翼翼地瞟一眼我惨白的脸色,紧抿唇角,拼命压下心底的怒意。

我上前一步接过婚书,晚樱忍不住轻唤道,“二小姐……”

“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鸾笙锁竹叶,凤管合娇花。”我默默念道。

这么美好的祝词,我也曾期盼过,可惜浮生梦华,一念成妄。

在宫絮羽和栀夏错愕的神情中,婚书在我手里碎成两片,飘落在地。

“风长老,您这是做什么?”栀夏焦急喊道。

她上前刚要拾起,我缓缓抬脚踩住了地上的婚书。

宫絮羽见状垂眸摆了摆手,“风长老舍弃自己救徵公子,难道不怕他日后辜负于你吗?”

宫远徵在桥下放开了我的手,我们此生的情与仇已经一笔勾销。

“那便是他的选择,至少此刻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我迈步踩过已浸湿雨水的婚书,漠然地走到宫絮羽身旁,低声说道,“抢来的东西是要还的,难道你想用一辈子的人生来还吗?”

余光里宫絮羽的神情有所松动,她没答话,用力眨了下眼,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落雨不止,油纸伞上一片荒凉。

宫尚角摇了摇头,避开我的注视,“远徵弟弟不会同意的,我也不能应允。”

他比任何人都期盼我与宫远徵相伴此生,自从上次斩杀异化之人之后,宫尚角再也无法接受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以命相救。

我眼中浮现点点宽慰的笑意,“当年我初次跟随你斡旋江湖,你问我怕不怕死?”

宫尚角仓促地别过脸,眸中倒映着水色,半晌回道,“你说不怕,因为你了无牵挂。”

我点点头,垂眸时眼泪砸在地面雨水的浮光里,“我现在也不怕死,因为我有所牵挂。”

隐匿在人群里的宫唤羽暗自勾了勾唇,费了如此心思终于可以除掉我,他眼中流露出得逞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