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丁文政家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没带秘书，只能由祁同伟开着车送钟正乾回招待所。
“大伯，你今天可是给丁书记一个大惊喜，估计他今晚睡觉都能笑醒。”
“他都送我茶叶了，提他一把也是应该的。”坐在副驾驶，钟正乾掂了掂手中的茶叶，“别说，这茶真不错。”
“有多不错？”
“非常不错。”钟正乾笑了笑，“就像丁文政，这人我了解过，有能力，没大问题……总体来说，很好，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他很好。”祁同伟坦诚道：“不过，小缺点也不少。”
“比如呢？”
“容易意气用事，之前拾胡三春时，一句丁书记精神点……他差点要把胡三春给整死。”
“这事我知道。”钟正乾笑了笑，“宦海浮沉，意气用事不算缺点，而且……有缺点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没有缺点的人。”
“没有缺点的人……大伯，你这话有点深奥。”
“不算深奥，只是你没见到罢了。”钟正乾缓缓道：“有缺点，代表有七情六欲，相反……没有缺点，那只能说明一点，这人非常虚伪。”
“也对。”红灯处停下，祁同伟回头，“大伯，你在陕甘待几天？”
“明天就走。”
“这么着急？”
“不急不行，阳光工程的事耽误不得，芮小芳儿子的事我也答应她了，同样耽误不得……还有，滇南那边也有急事等着我去处理。”
说到这，钟正乾难掩疲惫。
或许，这就是他说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
翌日。
钟正乾离开了陕甘，可祁同伟这边也有很多事。
首先，阳光工程那么多人被骗，已然引起了社会恐慌。
甚至有人拉着横幅，来到了市委大楼讨说法。
为什么？
因为这个骗局的主导人是赖清伟省长。
一颗老鼠屎，彻底毁掉了政府的公信力，甚至有人怀疑……这个局来自政府。
“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
“……”
面对跑到政府来讨说法的人，祁同伟也没有太好的招，只能让人拿着喇叭，不断解释。
解释什么？
第一，阳光工程和政府无关，全部都是赖清伟的个人行为。
第二，被骗走的钱，全部已经登记造册，只要赃款追缴回来，会第一时间返还给老百姓。
可老百姓不认账。
从早到晚，来讨说法的人就没间断过，而且……大多人都是哭着来，哭着走。
“祁市长，从早上七点到现在，这是第五批来讨说法的人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张伊雯面带愁容。
“其他市呢？”
“都一样，尤其是西定市，那里是重灾区，不仅市委大楼，就连省委大楼外面，也围了不少讨说法的人。”
“对啊，省里都没办法，我能怎么办？”祁同伟揉了揉太阳穴，“贪便宜时笑嘻嘻，被骗了就mmp，活该政府背锅呗。”
“也不能这样说，毕竟阳光工程来自赖省长。”
“正因为如此，我还在解释，否则……我就得出动防爆大队了。”祁同伟点燃一支烟，心情烦躁，“那个……侯亮平呢？这孙子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估计心情不好，来不了。”
“通知他过来，如果不来，以后也不要来了。”想了想，祁同伟又加了一句，“把程度和孙连城也叫过来。”
“现在？”
“对，就是现在。”
……
一个小时后。
市委大楼天台。
风有点大。
侯亮平三人蔫不拉几垂着脑袋，不知道还以为大限将至呢。
祁同伟就站在他们对面。
“说说看，你们各被骗了多少钱？”
“五万。”侯亮平开口，“几乎都是借的。”
“六万。”程度开口，“一样，都是借的。”
“八万。”孙连生不如死，“胡平安书记今天找我了，一个月内不还钱，他就要杀了我。”
祁同伟吐出一口浊气，“厉害，你们是真厉害，三个人被骗了十九万，还都是借的钱，了不起。”
“那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是还钱，还是从这跳下去？”
“我听说，香江那边有人喜欢炒股，亏多了的，就会爬上天台，然后一了百了。”
“说实话，我挺佩服他们的勇气的，就是不知道你们三位，有没有这个勇气？”
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后，孙连城抬起头，“祁市长，对不起，是我利欲熏心，活该被骗，我不该看中那点利息，更不该相信赖省长……”
“停，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我问的是如何解决？”迎着风，祁同伟眯起眼，“胡平安都快退休了，他借你的钱可都是棺材本，告诉我……怎么还？”
“家里。”孙连城嗅了嗅鼻子，“今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妈说了，这钱……她先帮我垫着。”
“忘了，你小子家里挺有钱的，行，有人还就行。”接着，祁同伟的目光又落到了程度身上，“你呢？家里人帮你还吗？”
“嗯。”
“又是一个少爷家庭，挺好，不错，可以。”
说着话，祁同伟走到了侯亮平跟前，“侯少爷，你家也有人帮你还钱？”
“我……”侯亮平眼睛红了，“我妈把养老钱拿了出来，还有……她结婚时的三金，也都拿出了出来，大概有一百多克……呜呜呜。”
“哭哭哭，特么的，现在知道哭了……”
说实话，看到现在的三人，祁同伟已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三人年纪都不小了。
如今钱没存到，还得问家里人要钱还债……
忽然间，祁同伟就感觉自己这只领头羊挺失职的。
“行了，我也懒得说你们了。”祁同伟掏出烟，一人散了一支，“程度、孙连城……你们两个先回去，钱不够，可以和我说！”
“猴子，你留下。”
天台的风依旧很大。
侯亮平一脸的沧桑和疲惫，“学长，我想请一段时间假。”
“干嘛？”
“回家看看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他们知道我被骗了，身体好像都着急坏了，我妈还进了医院。”侯亮平揉了揉眼睛，“我感觉，挺对不起他们的，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还让他们操心……呜呜呜。”
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祁同伟皱眉，“批你两个星期的假，回去看看可以，不过别问家里要钱了，你妈的金首饰也别卖了。”
“那……”
“钱，我可以借给你。”祁同伟按住侯亮平肩膀，“以后，你一半的工资放我这里，就当还债，还有……悦悦的生活费我出。”
“我的要求只有一点，猴子，你特么长点心，求你了。”
“学长……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