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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其布和海兰察在江与彬家对面的面摊上吃面。

两人端起碗呼噜呼噜地把面汤喝光,德其布放下碗夸道:“这面倒是不错。”

傅恒大人派了人,明面上假装开面摊,暗地里保护对面那对夫妇,盯了几个月,没发现危险,面倒是越做越好,甚至聚起了一帮食客。

当然,这食客里也有些人是过来暗中保护的,顺便在这面摊上解决伙食。

他背后一人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小声道:“看出来什么了吗?”

德其布也小声道:“我还是觉得那个叫花子有问题。”

那人道:“我跟过了,他在不远处有个窝棚,也没见他跟什么人接触。”

德其布道:“就是这样才有问题啊,这叫花子也是有帮派的。而且那个面具,怎么看怎么怪。”

接着他又小声问:“来诚姑爷提到的那个在桂铎大人家门口盯梢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那人道:“他们画了画像送来,傅恒大人认得那人,说那就是个废物,别担心。”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前,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子下了马车,走进了江与彬家。

德其布问:“这人没问题吧?”

那人道:“这是自己人,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明玉姑姑,她额娘以前就在府里伺候,皇后娘娘慈心,知道她额娘年事已高,开恩放她出宫,照顾她额娘一段时日再回去伺候。这江太医的妻子,从前也是宫女,她们彼此相熟,听说人家添了女儿,明玉姑姑过来看看。”

海兰察却从方才开始就伸长脖子愣愣看着,直到明玉进了门,才道:“我看那姑姑,有点熟悉呢。”

德其布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声道:“你这第一回见人家,熟悉啥啊?”

背后那人提示道:“我该走了。你们俩如果要坐下去,再点一碗面,要不太点眼了。”

德其布依言点了两碗捞面条,热腾腾的面条上来,他正要开吃,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好啊,可算让老娘找着你了!”

烟锅重重磕在桌上,一把烟灰抖出。

他抬头一看,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略有些显老,双目却十分精刮的妇人,和他身边一个有些畏缩的少年。

德其布拍案而起,一手指向那少年:“魏佐禄!”

明玉正宽慰着知晓海兰可能要利用她对付皇后娘娘,忧心忡忡的惢心,忽听得外间一阵喧哗,走到院门口一看,对面面摊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对一年轻男子又打又骂,一个少年正紧紧拉着那女子的手臂。

“你个混账小子,别以为你攀上了贵人老娘就怕了你了,凭啥欺负我儿子!”

那年轻男子左脸上已有三道抓痕,左一句“大姨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右一句“魏佐禄你就知道躲在娘们背后,老子瞧不起你!”但似乎不敢真对那妇人动手,渐渐落了下风,忍不住喊道:“海兰察别光顾着吃了来帮帮我啊!”

明玉听到“海兰察”三个字,愣了愣,又听到背后传来询问:“明玉姑姑,这是怎么了?”回头见惢心也跟了出来,笑道:“几个人起口角罢了,不必理会。你没出月子,可不能在这风地站着。”正要拉她回房,眼角余光却见一个乞丐,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那三人身上,鬼鬼祟祟地迅速爬进了院子。

他一改往日呆板又滑稽的样子,阴沉着脸开口,声音沙哑而阴森:“惢心姑娘,该是你为主儿尽忠伸冤的时候了,和我一起进宫去吧。主儿得脸,你的孩子,做她的半个义子,多好啊。”

明玉见惢心面上血色迅速褪去,来不及想为什么一个乞丐会觉得皇宫是想进就进的,当即护在惢心身前喝道:“这叫花子发什么疯!”转头喊江与彬把惢心扶回去。

那叫花子还想上前阻拦,忽然当的一声,一个碗从背后砸来,正砸在他背上。

他吃痛趴下,转头一看,一个小孩子一脚站在凳子上,右手又举起另一个碗朝自己头上掷来,又是当的一声,面具连同布条飞出。

德其布虽然忙着和杨佳氏母子扯头花,眼角余光也已经瞥见这边,立刻拨开杨佳氏疾奔而来,将头上身上挂满面条的叫花子一脚踹翻,抓住他的辫子把他拖到大街上。

那叫花子初时晕头转向,待看到街上聚集起人群,立刻躺在大路上大喊起来:“你不给我不要,打人要有现世报!打人啦!我腿断啦!”

德其布见路人指指点点,也不欲分辩,就要把他拖走,这时明玉急中生智,喊道:“他是拍花子!在这蹲点几天了,就等着偷这家刚生的闺女!”

路人哗然,议论得更起劲了,这时有一人道:“这家人我认得,家里的娘子心善,多有帮着街坊四邻的,前儿是添了个闺女!”面摊老板当即道:“这拍花子得人施舍还要拐人家孩子,真是该打!”提着擀面杖就过来了。

本来还想接着与德其布再撕三百回合的杨佳氏也懵了,脱口而出:“乖乖,原来是黑心的拍花子,这在我们庄子上,不得凉水黄米饭团伺候啊!”

德其布厉声道:“走!去衙门!”

几人上前,就要押着那叫花子去见官。

路人大声叫好。

那叫花子本来大喊冤枉,此时见惢心已经被江与彬扶了进去,也发了狠,忽地爆发出一股大力,扭动着身躯抖开破袄衣襟。

阳光照耀下,他身上冒出微蓝泛白的火苗,又引燃破袄中的棉絮,几乎是瞬间,鬼火冲天而起。

路人见青天白日的,一个人身上忽然起了蓝色火焰,登时吓得四散逃窜,押着叫花子的众人见火焰燃起,也本能地松开手。魏佐禄也两股战战,杨佳氏也心如擂鼓,可一想到好不容易逮到德其布,若放跑了他,怎么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讨回公道,因此仍是站在原地。

那叫花子被蓝色火焰包围,面容因痛苦和愤恨扭曲,仰天长啸:“惢心!你无父无母,全仗着主儿抬举,一日是主儿的宫女,就一辈子要对主儿忠心,为主儿好好笼络宫里的太监和太医,你凭什么半路抛下主儿,还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惢心贱婢!啊——”

他发出痛苦的嚎叫,抖如筛糠,四处乱撞,几簇火焰被甩到周围人家的门窗上,遇着木头、糊窗户纸等,起了火势,周围人或是惊惧而走,或是急着救火,一时颇为混乱。

眼看那叫花子就要往院子里冲,明玉伸手拉上院门,方关上半扇门,江与彬将惢心送入房中,出门一看,急道:“是磷火!明玉姑姑快闪开!”

德其布反应过来,见那叫花子朝明玉冲过去,将辫子往脖子上一缠,从面摊上捡起切面的刀猛冲上来,一刀砍在那叫花子后背正中,那叫花子倒下,德其布不避火焰,顺势弯腰将叫花子扛起,大喊:“闪开!”疾步冲进院中,卸包袱般将那叫花子抛进院中水井。

接着他迅速脱下自己着火的外袍扔在地上,江与彬立刻从院中一个花盆里抓出土来,盖在那件外袍上,又让德其布把手放进门外的水缸中。

外间躲在店铺里和自窗户门缝中偷看的人们早已吓得连喊都不会喊了。

杨佳氏在惊恐中刚想尖叫,就被明玉捂着嘴拖了进来。

明玉狠狠警告道:“不许乱嚷,衙役来之前也不许离开!”

杨佳氏点点头,明玉这才放开她。她似乎是真被方才血腥一幕吓着了,一被放开手,立时摸索着掏出一根烟管,哆哆嗦嗦地往烧了一半的烟锅中点上火,狠狠抽了两口。

佐禄已经吓得瘫坐在地。

一阵马蹄声传来,原来附近盯梢的人已经去报了傅恒,傅恒让人去报官,自己先策马赶来。

他跳下马直接进了院子,抬手止住众人行礼,直接问德其布:“人呢?还活着吗?”

江与彬提了药箱出来为德其布处理手上烧伤,德其布喘着粗气指指水井,道:“恐怕死了,他身上着火,属下只能断他脊梁骨让他不能挣扎,以免伤及他人。”

傅恒点头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会儿衙役来了,跟他们说清楚就行。”

明玉道:“傅恒少爷,听此人方才所言,说什么要惢心去为娴妃尽忠,这人应是乌拉那拉氏的人。恐怕,这人只是传话的,他背后还有人。”

德其布猛地看向明玉:“怎么又是乌拉那拉氏?他们不是都完蛋了吗?”

傅恒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今天既然露了马脚,他们真快完了。”他说着,戴上鹿皮手套捡起地上的面具和布条,被那奇异气味熏着,嫌弃地把它们拿远,又问:“这是那人的东西?”

德其布点点头,这时房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女子的惨叫。

江与彬惊呼:“惢心!”当即跑进房中。

其他人跟了进去,惢心跌倒在地,痛苦地惨叫着:“啊!我的腿!我的腿!”

江与彬也顾不了许多,撩起惢心的裙摆一看,惢心的双腿似乎被什么力量狠狠挤压着,裤管都被挤压出了深深褶皱,内里皮肤已在挤压下破损,鲜血渗出。

他伸手想摸看看骨头是否有伤,摸到褶皱处的一瞬却感到自己的手指也生出一种被挤压的痛感!

江与彬抽回手,只见手指已经有了青紫痕迹,可见这古怪力量之大。他又惊恐又心疼,只得先将惢心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用厚被将惢心的双腿裹住。

大冷的天,惢心额上却布满冷汗,因疼痛不住呻吟。

明玉急切地发了语音消息过去:“这怎么回事?”

元一道:“那个人有怨气,已经堕化为眷属,所以能够引发灾厄。我给你一道符,可以先压制两个时辰,但眷属可能引发不可名状之物的注目,所以不能用太直接的手段。我这边马上去把那个眷属的魂魄回收,让主任寻找既能解决又不会引起不可名状之物注意的应对方法,你那边也尽快寻找玄学从业者。”

这时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一句:“这是中邪了!快去找仙师看看啊!”

几人回头,杨佳氏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惹恼了面前几位煞星,只得讷讷低声道:“我知道东门哪位仙师最准,不过,我告诉你们这事,你们得放我和我儿子走。”

明玉低声道:“傅恒少爷,此事古怪,死马当活马医吧!”

傅恒想到自己也遭逢过邪异之事,下令道:“德其布,你驾马车带这位夫人去找她说的仙师!”

明玉握住惢心的手,捂住手心里一道金光,金光渗入惢心身体,惢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接着昏睡过去。

一旁的婴儿早就被这些动静惊醒,哇哇大哭起来,江与彬慌乱不已,抱起孩子哄着,自己都快滴下泪来。

好在很快,杨佳氏和德其布拥着一中年女子走来。

这女子打扮颇有些古怪,一头长发挽了一个高髻,插着一根素银如意簪,上身穿一身蓝布棉袍,外罩着黑色马甲,下身穿黑色棉布折裥裙,左手挎着一个方底圆盖竹篮,右手挎着一把破旧的纸伞。

她对众人盈盈一礼,面无表情,在一众急切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杨佳氏忙道:“仙师快给那娘子看看吧!”

那女子朝德其布伸手道:“请这位少爷把手上这把刀给老嫚。”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一开口便称少爷,德其布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看她朝刀伸手,这才将刀交给她,对海兰察道:“请这位小少爷到这夫人的床前来。”

海兰察走近,那女子从篮子里掏出一个人偶,是碎布头缝制而成;她将刀上的血抹在人偶上,便将人偶随手丢在地上;又掏出一根绣花针,顺手在杨佳氏的烟锅上烤了烤,便刺入惢心眉心,用手指抹下一滴血,手指一弹,血珠蹦在海兰察额头上。

接着她又从篮中取出一卷黑色丝线,分成两股,套在海兰察左右手手腕处。

她双手握住丝线,念念有词,双手往后一抻,海兰察双臂在拉力下举起。

她又对傅恒道:“请这位少爷把您的马鞭放到小少爷的右手上,小少爷,请您握紧皮鞭。”

傅恒依言做了,马鞭放上海兰察右手,那女子立时双手翻飞,如作傀儡戏,海兰察仿佛她手中提线木偶一般,被操控着挥舞手臂。

那女子一改先前恭谨守礼之态,面上浮现厉色,朝人偶啐了一口,骂道:“咄!虚钱实契,强骗良人的郑屠户!吃死老鼠,怕凤凰抢的夜猫子!颠倒妍媸的海市人,邀名卖直的假名士,啄人眼珠的罗刹鸟!我一鞭打掉你画皮,二鞭抽散骷髅戏,三鞭碎了你黑心无义!”

海兰察手中鞭子重重抽在布偶上,布偶很快散开,破碎,内中流出一股腥臭的黑色黏液。抽了十数鞭子,只剩一地的碎布,惢心呻吟一声,悠悠醒转,江于彬伸手一探,腿上那股怪异力量已经消失。

那女子扑地一扯,将黑色丝线扯断,纷纷散落于地,明玉一看,原来这不是丝线,竟是一绺一绺的头发!

海兰察总算解脱,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酸胀的胳膊。

惢心方睁开双目,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哭道:“我不要去慎刑司,我不要去慎刑司!”

江与彬只当她想起前事,心疼不已,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紧紧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

那女子却是气喘吁吁,头上布满豆大汗珠,一下子跌坐在屋中长凳上。

众人虽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见惢心当真已经无事,心下都暗自佩服,明玉倒了茶水恭敬奉上,那女子却推开茶杯,喘着粗气站起道:“老嫚不敢受姑奶奶的茶水,今日之事,只是‘那个’掉落的一点点,就像剪下来的一小撮头发一样,可是已经把老嫚一半的修为都耗尽了,不找到老巢,还会有东西再来。”

江与彬本来放下一半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失声道:“还会再来?”

傅恒道:“除了这些诡异之事,此人只怕也还有同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把他们一网打尽,的确防不胜防。”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具和布条推向江与彬那边,江与彬放下女儿,上前拿起桌面上的面具和经幡闻了闻,道:“这上面除了一股怪味,还有,熏陆香的气味。”

傅恒沉吟:“熏陆香……我听内子说过,这种香料除了日常熏香,还有保尸身不腐之效。”

他正思索,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此处骚动,早有许多人去报官,这元宵节前,光天化日,又是拍花子拐孩子又是鬼火,引发巨大恐慌,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等处都赶忙派了人前来。

傅恒让东门仙师先待在房中回避,自己迎了出去。来办案的官员见富察家的公子也在,更是不敢怠慢。

傅恒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这一户受滋扰的人家,妻子原是自潜邸就伺候的宫女,和皇后娘娘的陪嫁明玉姑姑相熟,皇后娘娘今年让明玉姑姑出宫回府照顾她额娘,她听说这家人产女,顺便来此探望。听说此地出事,我怕明玉姑姑有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

官员赔笑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自是要紧。”

傅恒接着道:“此獠丧心病狂,当街自焚,迹类疯迷,倒不像拐子、采生折割一类,我手下亲兵碰巧在此,唯恐他伤及无辜,只得将他丢尽井里,此时恐怕已经死了。”

这时外间已经聚起围观人群,纷纷你一言我一语作证道那叫花子的确突然烧起来,四周店铺房舍都有波及,好在各处火势不大,可若不是那年轻人当机立断,真不知要发生什么。

那官员道:“如此,也是见义勇为之事,就请您的亲兵到衙门将此事说明即可。只是傅恒大人,此案诡异,您到此处时,是否还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傅恒拿出那面具和布条:“请您看看,这是那贼人身上的东西。”

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官员忍住皱眉的冲动,道:“这面具,如今节庆,卖这小玩意儿的也不少,倒是这布条……怎么看着像经幡?可是又不完全相似……还有这味道……”

傅恒道:“这味道我知道,是放坏了的酥油。”

官员讶异:“酥油?”

傅恒道:“是。漠北有许多喇嘛教寺院,每逢节日,有僧人制酥油花供奉,这酥油是羊奶中提炼,本就不易保鲜,也多有放坏的。”

官员为难道:“这经幡,还有酥油,这,涉及此节,恐怕得报给理藩院和驻京掌印札萨克喇嘛……喇嘛教的寺院,有好些是皇家所建,也不能随意搜查。”

傅恒也叹口气:“是啊,京城中有多少寺院,这冬日里酥油花不易融化,喇嘛们也多在此时制作供奉酥油花,要查谈何容易。大人,您要多多辛苦了。”

那官员道声不敢,便去指挥人捞尸体、查相应线索了。

明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苦苦思索,此时电光火石,想起一事。

她走出来,直接对傅恒说出六个字:“隆福寺,李天福。”

见傅恒一脸意外,明玉道:“来不及解释了,他们的老巢也许就在隆福寺李天福点心铺附近。”

傅恒道:“好,我去说明此事。明玉姑姑,请您先回富察府。”

明玉道:“此事涉及出宫的宫女,奴婢也得跟去看看,才好与皇后娘娘交待。”

傅恒道:“明白了,那明玉姑姑一定小心。”唤来德其布,道:“你和海兰察也跟着明玉姑姑去隆福寺,务必保护好明玉姑姑。我去找人打听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