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去,景元为怀炎和飞霄让出地方以便他们交谈,自己则站在窗边回想戎韬将军的话。
戎韬将军开玩笑似的问他,每日被统帅视察工作是否紧张,他当然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但也深知自己的特别。
如果是别的将军面对着这样一个旧时代的领导,难免会感到些压力。
不过或许是因为并不了解她吧,如果接触过后……又会有怎么样的想法呢?
但和普通仙舟百姓不同,帝弓的几位天将们都承认萱菱对仙舟的付出与……爱。
只是对萱菱来说,要承认这一切是多么难为情的事。
所以戎韬将军似乎带着华元帅的意思,原话是——
作为统帅的时间占据了她人生的大半,几乎是四分之三,所以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地习惯离开仙舟,远离仙舟的政治,文化和风土人情——
“景元,你如今是最有能力将殿下留下来的人了,你这么善谋,自然有办法的吧?”
戎韬和飞霄似乎都很确信这一点,怀炎并不表态,只是眼眸深沉复杂地看了景元一眼。
这样的认可对景元来说原本是莫大的认可,但他仍旧拒绝了。
正因为曾花在联盟的时间太多,所以她现在才更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有了自由的权利。
景元从来都知道,她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她生来强大,但却并非生来就明白一切道理。
她也有很多因为不懂而吃亏的事,也曾在深夜独自数着做错的事,后悔的事。
这一切,只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愿意去信罢了。
“景元?”
苍老的声音传来,景元方才清醒过来,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连炎老站在眼前都没发觉。
“……炎老,抱歉,晚辈失礼走神了一会。”景元的眼神带着些许歉意,语气尊敬地道歉。
“哈哈,无碍,来坐吧。”怀炎哈哈笑着领景元坐在自己对面,自己却站着,虽然看起来高度也差不多……
怀炎拒绝了景元想起来给他让位置的想法,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教他安稳地坐下。
“我在罗浮的公事已经基本结束了,现在有些私事想和你谈谈。”怀炎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和景元倒了一杯茶。
景元有预感他要说的事并不简单,但怀炎到了这个年纪,越是大事,他越是从容不迫。
“你这小子从小就机灵,一定猜到我指的是什么吧?”怀炎的耐心十足,当然景元也是,聪明人说话向来不费劲。
景元选择装傻,“景元不会太卜司的占算,岂能猜出炎老的深层用意?”
“唉……”怀炎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沧桑,眼神飘向远方,似在追忆。
“老夫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活得越久的人越是会想起从前的事,景元也自觉活了很久,但在怀炎面前也只是小辈。
“想起了我少年时,景元,我与你一样,我也是在还年少时就与殿下相遇。如今千年过去,我已垂垂老矣,而殿下却风姿不减。”
景元看出了怀炎的遗憾与感触,哪怕是长生种,在时间面前弱小如虫豸。
怀炎沉默了良久,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绪,严肃地对景元说:“景元你记住,殿下她从不糊涂。”
景元的瞳孔微缩,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殿下只是甚少接触世间,所以有些事她尚不明白。但,你得明白。切莫因为一时冲动,忘了你的理智,从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场面。”
怀炎再次慎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缓步离开。
景元微微垂下脑袋,怀炎走到台阶时,才听到他晦涩沙哑的声音传来:
“炎老教训得是,景元受教了。”
怀炎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便离开。
怀炎是对的。
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哪怕上到大街上现场采访,也会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会觉得像萱菱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的话,也只是短期的。
也许只不过是她想要体验人类生活的一次新奇地尝试罢了,不会走心的。
因为还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呢?
没有。
但如果几句话就能熄灭景元心中燃了几百年的爱火的话,那他就不是他了。
他的确早就猜出怀炎将军的态度,那一切的端倪与马脚都是他故意做出的。
会遇到什么坎坷,在动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全都预见了。
可,即便如此……
“挨谁骂了?”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景元立马就抬起头,萱菱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一堆公文面前,手撑在上面,沉着地看着他。
“阿菱怎么会这样想?”景元一秒就切换成眉开眼笑,笑声温和如春日暖阳。
“呼雷越狱,而且毫无预兆地死在竞锋舰,联盟高层那些家伙不是又能找到话来讲了吗?”萱菱嗤笑一声。
景元想了想,飞霄将军和怀炎将军其实也有这样预料过,但还真一反常态没有收到任何批评与上诉。
也许,与前不久上呈的报告有关,报告里有提到萱菱如今在罗浮,且牵扯到了诸多事宜。
就连建木一事,飞霄的报告里也如实写下了萱菱那些犀利的话语,导致联盟高层统一沉默了。
“这次还真没有。 ”景元于是摇摇头,心态很好地噗嗤一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萱菱故作不经意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倒是令景元意外,萱菱可从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景元撑着脑袋别有深意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目光灼灼,令萱菱很不自在。
“阿菱是想安慰我吗?”
萱菱撇过头去,逃避了他的目光,“我不会安慰人。”
是啊。
每当景元回想起少年时某次与她的相遇时,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那时他已经拜镜流为师,虽然时间不长,但在云骑军中已经小有名气。
只是偶尔休息回家时,家里的长辈还是会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他一向有礼且性格温和,但那次少有的和父亲闹了点不愉快,他从不会被情绪左右而说出重话,所以自己出门去找了个角落坐下缓解心情。
就在那时,他又遇上了只见过几次的萱菱,她似乎是无意间闯入花坛后的,也许是公务繁多所以出来透气。
景元立刻站起来向她行礼,萱菱挥手说免了,于是气氛尴尬下来。
景元因为那时还小,心情又实在不好,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与她聊天,正当他绞尽脑汁的时候,萱菱突然说了一句:
“我不会安慰人。”
脸上则是一副“别想我安慰你”的嫌麻烦的样子,然后转身走掉了。
只剩景元在原地懵逼。
但那次偶遇之后不久,大概一个月后,萱菱趁着雪夜出现在他家一次,也只有那一次。
她对景元爷爷说,景元做得很好,前途无量,你们别老说他。
现在仔细想来,也许这两件事有一定的关联,也许那就是她安慰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