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萱菱醉得向前栽倒下去,脑袋磕在桌上。
景元:“……”
真让人猝不及防,好清脆的声音,好铁的头……
不过她肯定没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没说什么就倒下了。
好过分。景元原本内心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做准备,是死是活都要听听,结果——
好在,也不算什么都没说吧。
“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呢?”
一直以来,萱菱也曾思考过,她的表达能力向来也挺好,但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总结。
一定非得有个答案吗?
她又饮下一杯酒,思量着要说什么。
未果,遂又饮一杯酒。
未果——
“阿菱……”景元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叫停她疯狂给自己灌酒的行为。虽然不说什么,但双眸饱含着热切的暗示。
“大约在四千多年前……”萱菱总算开口,如说书先生一般摇晃着脑袋。
这开头一听就一宿也讲不完,景元有些惊到了。但他仍想听下去,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出乎意料地,她很快说完了。没有提到关于谁,只是说起她一路走来,走到最终都是自己一个人。
在那条通往现在的路上,她也曾遇到许多能力很强的下属,也有至死也愿意都相信她的同胞,与他们的关系或近或远,但他们停留在她生命中的时间都太少了。
一个接着一个,还未来得及告别。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她也曾两次离开仙舟,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她也想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她也想拥有离开的权利,而不是一味被动接受。
但如果这样的话,后来与她相遇的人又是不是太无辜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呢?
她的话说完之后,仍然没有直接地回答到景元的问题。
但她醉倒在桌上后,景元想,他似乎是终于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因为在她看来,景元是属于后来与她相遇的人中那些无辜的人,是她再一次选择离开后被迫承受离别的人。
事实上,景元这几百年的人生中经历过过无数次离别。
至于现在的一切是对他的补偿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那都不是关键。
因为最关键的是,只有和她的关系够近,才能算是那些人中的一部分。
景元从不觉得自己无辜,但现在看来,无辜也是她给的特权。
他将萱菱抱到床上,唇边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被占了床的景元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睡颜,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离她这么近的时刻,还会有下一次吗?
这辈子,他的心事还有暴露在人前的机会吗?
景元细细摩挲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放在脸庞,又滑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两掌严丝合缝地感受着她偏低的体温。
仅仅是这样,他都能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可是还不够,这样还不够,他的内心如同有十万只虫在挠,纷纷叫嚣着吞没他的意志。
还要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人总是会得寸进尺,贪心不足。
他亲吻着她的手背,手腕,缓缓向上,可是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薄唇,双目久久未眨动一下,直到眼眶有些酸痛,甚至红了。
但他始终没敢想也上床去,抱着她入睡。
她一定很快就酒醒了,她的身体一向神奇,是不像人类那么有规律的。
终于,他微微向她俯身而去,一点一点更近,她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他们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阿菱,你能听到吗?”景元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甚至有些许颤动。
没有回答。
他又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细细抚摸着。
“饿了……”
她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景元的动作瞬间一滞,如雕像般僵硬在半空中,差点以为她醒了。
“快给我咬一口……”
她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勉强能分辨。
不过这话语是不是有些……残忍。
景元倾身将耳朵靠近,又听到她接下来一句说:“……快点,岚。”
“!”这梦,似乎有些生猛了。
“好了,待会我先上……”
这是在战场吧,是她和帝弓司命并肩作战时吗?不过那时还不称为岚吧?
又或许只是因为梦都是无厘头的吧,毕竟都出现想咬队友一口的奇怪想法了。
丑时正夜深,夜晚黑沉沉地笼罩着整个仙舟。景元的卧室还亮着点点微光,不知何时,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一切因为疲惫戛然而止,哪怕只是坐在椅子上,趴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景元仍能十分安然地入睡。
萱菱正是这个时候突然十分清醒地睁开双眼,酒劲过了,她的睡眠也跟着结束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精神得能杀一个纳努克。
“景元?”萱菱才瞧见景元竟被她霸占床铺委屈地趴在床边,还握着自己的手,如同在控诉。
没心没肺的萱菱有些内疚,她并不是必须睡床,哪怕是睡绳子,睡空中也能睡着。
相反,景元必须安稳地躺着,休息不好会腰酸背痛,白日里分明就在神策府坐了那么久。
“景元?景元……”萱菱声音忽低忽高,怕太大声吓到他,又怕太小声他听不见,这辈子的耐心恐怕都用在他身上了。
“嗯?”景元恍惚地抬起头。
萱菱更愧疚了。
景元很快便清醒了点,这才赶紧放开她的手,转移话题问道:“可是酒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萱菱二话不说跳下床铺,将景元往床上推,边推边将他按到床上,无声笑笑,“我从来就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元在她睡下的期间已经洗漱完毕,换下了甲胄,穿回薄薄的寝衣。
“你好好休息,别感冒了。”萱菱给他盖好被子,重重在边上按了按,就像封口似的。
“阿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没那么脆弱。”景元有些好笑地说道。
见她转身,景元复又从被子里钻出来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说,“今夜已晚,就别回客栈了,我送你去隔壁的客房。”
萱菱没急着回答,待景元放开她时,她才慢吞吞去拉屏风,替景元挡住了台灯的光。
而她则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找来一本书。
“快睡吧景元,我不回去,就在这里看看书。”萱菱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哈欠一向只是个习惯,和困不困无关。几百年不睡觉和一觉睡个几百年都是常态。
景元愣住半晌,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的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语落在他的心上比“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更让景元觉得心动。
“好。晚安阿菱。”景元默默躺了回去,隔着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屏风另一侧的她。然后,缓缓入睡。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陪他,只是因为不想再睡了所以不用回去,才留下来打发时间。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景元早已听不进去。
因为,她总是这样,从来不说。对一个人好,总是这样不讲道理。不好时,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