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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烟说他要进山见一位故人。

不知是哪样的故人,劳动他飞两千里去见一面。

深山密林,故人相见。隐隐晦晦。鬼影幢幢。

不知是浪漫,还是……诡异。

好在,有许诺在。

在家猫了一天,稿子已完成三分之二,剩下的内容还待他的回复。

换了衣服和鞋子,绾起头发,簪上簪子,出了门。

夜色朦胧。今天心情不赖,便穿了那身红色的运动外套,哼着小曲儿下了楼。小雷居然不在值班,值班的是另一个保安小王。

“小雷放假啦!”我随口打了声招呼。

“万小姐,跑步去啊!小雷今天休息呢!天上掉下来的休假。”小王促狭地笑着。

“他怎么啦?”我不解,停下脚步。

“跟媳妇儿打架啦!把脸都挠破了,所以就休假了。实惨啊!他那婆娘,可真是厉害!活脱脱一只母老虎!”小王一脸吃瓜,笑得贼难看。

“前儿两个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我站在保安室外面,满心疑虑。

“两口子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小王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彼此摩挲着,端着手笑得暧昧。

我离开保安室,出了公寓。路灯凄凄,光影惨惨。榕树繁茂,江风飘摇。

慢慢地沿着江边,一步一步地跑着。苍青色的天际挂着那半轮月亮,照着我前行的路。挽着手慢慢散步的夫妻,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迎面走来。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可可爱爱水晶一样的孩子。夫妻俩个十指相扣,笑眯眯地看着那走路不稳的孩子,一面说着,宝贝,小心啊!

好恩爱,好温馨!

我一脸羡慕地看着别人家夫妻和别人家的孩子,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生出的孩子也伶伶俐俐可爱至极。

孩子妈妈妈妈地乱叫着已然走远,我却站在晚风里,眼神似牵着风筝的线,怎么也收不回来。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踢踏着地上的石子儿,看着那游移的影子,心事沉沉。今夜,那墨黑的影子却是我唯一的陪伴。影随身移,江风掠过脸庞,江水拍打着江岸。我靠在那冰冷的栏杆之上,看着对岸的万家灯火,看着江上飘流的渡轮,心中怅然。陈烟他现在歇下了吧!不知他此行顺利与否。

张绮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掏出手机来给她打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那女人才接听。

“哈喽!”我吹着凉凉的江风,笑嘻嘻道,“张女侠,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在上网,无聊中。你呢?身体好点了没有?”张绮漫不经心地道。

“多谢惦念,好多了,无聊中,外面跑步呢!哎,说话呀!那么忙吗?不理我!”我听出她在敷衍我,不知道又在网上跟哪个男人卿卿我我。“罢了罢了,得空约饭啊!”我挂了电话,揣起手机,抱着手臂,慢慢地走回家。

广场边有小姑娘在卖花儿,红艳艳的玫瑰花。我多看了一眼,那机灵的小姑娘忙眉开眼笑道:“姐姐,买枝玫瑰花吧!”

我笑着摇摇头,摆摆手转身离开。

“姐姐,买一朵吧!”小姑娘追了上来,拉扯着我的衣袖,苦苦哀求着。

“多少钱一枝?”我无奈地望着她,开始掏钱包。

“五块。”那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来,笑容满面。

“那……来两枝吧!”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她。

小姑娘挑了两枝开得极漂亮的玫瑰递给我,甜津津地道:“谢谢姐姐。”

我拿着花儿,离开广场,穿过街心花园,往公寓楼的方向走去。

路边的灯不知何时坏了一盏,我拿出手机,照着脚下。一团阴影陡然蹿出,我吓了一跳,是一只黑猫。抚着心口心惊胆颤地穿过绿荫小道。真是见鬼了。老觉得鬼影幢幢,不会……被人跟踪了吧?

我手里抱着玫瑰花慌不择路地往公寓方向跑去,心如鹿撞。

一个影子长长地拖在后面。

我忙掏出手机嗯啊哼的装作打电话。

“陈……陈烟,我马上到家了,你出来接我啊!”我快步朝公寓楼跑去。

那道阴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气喘吁吁地进了电梯,手慌脚乱地拨着陈烟的电话,打不通。为什么打不通?

回到家,我忙将门反锁。将所有的窗都关上、窗帘都拉上。

继续打他的电话,还是不通。好像,突然人间蒸发。我心里惶惑不安。从来没有这样地害怕过。失去一样东西对我而言不过是再普通再寻常的际遇。可是,在这个夜里,我需要他的时候,突然就找不到他了。心里的城堡如沙聚一般,瞬间塌陷。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泪流满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醒了,想起昨夜见鬼一般的“际遇”,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待下去。

胡乱洗漱完毕,锁了门,挤上地铁,回到报社,第一件事,找朱迪销假。朱迪不在,老沈嘴里叼着烟走出办公室,朝过道尽头的我招招手,“阿宁,过来。”

我快步朝他走去,挤出一丝笑来,“领导,早晨。有何指示?”

“好些天没见你了,有点想念,假期旅行去了吗?文姐说你生病了?”老沈伸长手臂来揽我的肩膀,我略一低头避过了他的触碰。朝离他不远的阿柔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哪也没去,就去了清城,漂流的时候掉水里差点没淹死哈哈!”我坐在阿柔面前的椅子里,靠在她的办公桌上,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故。

老沈和阿柔共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空间很大,只摆了两张办公桌,靠墙放着三架报夹和杂志柜,窗台上摆着茂密的绿萝,窗台下放着一排褐色的真皮沙发。我伸手取了一本杂志,是最新的《花儿》。扫了一眼目录,看到“陆郎”二字,嘴角一扬。翻到那一页,看看他写了什么。

“原来去漂流了,年轻人都喜欢求刺激。”老沈笑道,站在我身后,探头看我手上的书。“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一篇小说。”我翻动着书页。

阿柔拉动椅子站了起来,一边扭着肥硕的腰肢,一边从报夹上取了一叠报纸,往外走去,“上个洗手间。”门被关上了。

老沈的手搭在我头上,摸了摸那支发簪子,“哪里买的?还怪好看的。”

我抬头躲开他的手,淡淡地笑着,“非卖品,男朋友亲手做的。你要是喜欢,我问他再要一支,不过剩下的都是残次品了。”

老沈哈哈大笑,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小小年纪,居然会骗人了。”

阿柔走了进来,探过一颗硕大的头来,笑眯眯地望着我,“笑什么呢?这么好笑!”

我脸红艳如虾,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