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说的老泪纵横,卢枫却始终反应淡淡,老管家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卢枫脸色,他是知道卢枫的,以前老爷回来也提起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难得刚正不阿不徇私枉法的好官,作为老百姓,都是喜欢欣赏这样的好官的。
可不知为何,他却宁愿这次来的不是他。
他也说不好是什么想法。
总之,内心深处一直隐隐这么觉得。
所以,在听说卢枫已经抵达丰城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探视。
而此时,他一边诉说,一边观察卢枫神情反应,更加觉得事情不妙。
心里更加纠结惆怅,想多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了,无形中让人抓住把柄。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其实卢枫对老管家的话并太未放在心上,无非是那些老爷是好人,都是那畜牲的错一类的车轱辘话,这些话和腔调,他早就已经听过不知多少,虽然他们断案会采纳民意,却不会让他们主导或者影响判决。
而他其实心思一直在宁荣吐露的秘密二字上,究竟是什么,是随口一说,还是煞有其事?
就在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时候,老管家已经让人张罗留下用午膳,他当即拒绝,然后提出去看望宁荣。
“虽然有案子在身,可我跟宁兄也算是相识一场,上次江南水患,若非宁兄相助,只怕我也凶多吉少,于情于理,我该看望一下贤侄。”
管家一怔,按理说,卢枫这番话还算是顾及交情的,他该高兴,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种一旦他去见了少爷,或许会出事的感觉。
想着,他更加坚定了决心,面儿上却仍旧滴水不漏,“大人,少爷最近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就大哭大闹,您去了万一,他没认出您来,再误伤到您…”
“无妨…”
卢枫岂能看不出他言词间的拒绝和阻拦之意,可偏偏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有问题。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直觉,这纵火一案,只怕跟宁荣脱不了干系。
两人纠缠间,突然有人来急匆匆禀报,说是衙门里来寻卢大人的,管家心头一松,当即让人请进来。
片刻,那人便站在了卢枫面前,却直接扔出一重磅炸弹。
“大人,牢里有人说,宁苏承认了,是他暗地里派人烧死了那朱家一家人…“
话音未落,老管家已经踉跄跌倒在地上,嘴里同时疾呼,“不,这不可能…”
卢枫瞟了一眼老管家,心头微动,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牢里,可刚迈出脚步,又收回来,看了一眼依旧神色慌乱的老管家,思索再三,还是留下一句,“我来之前去过火灾现场,说来也是巧了,那朱楚住的屋子外有个大水缸,别人都烧成了火棍,独独他一人活了下来,现下已经去救治了。”
说着,不再多停留,提步便离开。
一直到出了宁家,他才招来身边的人附耳耳语了几句。
等回到牢房里,他还没到关押宁苏的囚室,就听到宁苏在那喊叫,口口声声说是他让人纵火。
卢枫脚步微顿。
若是他不直接承认,他或许还会怀疑,可偏偏他如此着急,倒让他怀疑,他是给什么人顶罪?!
这么想着的时候,脑海里就闪过宁荣醉酒说高兴的样子。
毕竟是亲生父子,做父亲的哪儿有看着儿子出事的。
如此想着,他心里琢磨了一番,才继续提步朝牢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宁苏停止哭喊,缓缓抬起头,就看到站在跟前的卢枫,刚准备好开口,就听到卢枫先一步开口。
“来是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朱家还有活口,很不幸,正是那畜牲…”
说着,他顿了一下,有些好奇的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牢牢定在宁苏身上,“按理说,你不是该更恨奸夫,可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他?反而让他逃了?”
“我,我当时…他跑的太快了,那个畜牲…所以,我留了人…”
宁苏说话断断续续,显然没有想好。
卢枫缓缓收回身子,双手握在木栅栏上,笑着道,“我还以为因为对方是你同胞的兄弟。”
“他不是…他,他就是个畜牲,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宁苏眼底迸发出仇恨,熊熊燃烧的仇恨,仿佛能吞噬掉一切,让卢枫心头微惊。
宁苏情绪一直很激动。
卢枫也没说话,等他稍微平复了一下,还是狠心下了一记猛药,“对了,还有第二件事,我刚从宁家出来,正好你儿子喝醉了,许是把我认成了什么人,竟然说…“
“说什么?!”
宁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好似是很害怕一样,被卢枫不动声色捕捉到。
下一秒,他毅然决然转身。
宁苏却崩溃了,拼命挣扎捶打栅栏,嘶喊出声,“卢枫,告诉我,他说什么了,不管他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卢枫,你我相识一场,算我求你,别再查了…”
可不管他如何嘶吼,卢枫都没有停下。
可卢枫到底还是担心他情绪激动下会出事,便让人在他饮食里下了催眠药。
从牢房到府衙,他一路行走,顺便理清思绪。
从宁苏反应来看,他定然是有所隐瞒的,还有很害怕自己查到宁荣身上。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难道杀人的其实是宁荣,宁苏是替他顶罪,而朱楚之死其实也是因为宁荣要杀人灭口。
这么想着,他回到府衙,便把自己的猜测暂时记录下来。
而与此同时,负责调查纵火的衙役和捕头也已经回来,许是之前接到命令,要对外声称朱楚并没有死,还有卢枫抵达现场,知府便让他们跟卢枫汇报。
负责的捕头便直接带着一个身形瘦削面相有些猥琐的男子,一起到了卢枫面前。
“大人,就是这小子,当时有人看到这小子半夜鬼鬼祟祟,没想到这小子不经吓,一下子就招了…”
卢枫一直没抬头,等伏案写完,捕头也说完才抬起头,目光绕了一圈,落在缩着脖子戴着镣铐的瘦高男子身上,一出声,就让他瞳孔巨震。
“说吧,谁指使的?!”
瘦高男子面色快速闪过一抹慌乱,被卢枫眯着眼捕捉到,可他很快镇定下来,语气很快,“没人指使我,是老子…”
被捕头狠狠一瞪,那人才连忙改口,“我是说,是小的跟那朱楚有私人恩怨,那小子不地道,借了我的钱去赌,说好了,赢了分我一半,可是却反悔,当初,他落魄,还是我接济他,他发达了,却反过来嘲笑我,我这不赌了个大的,把老婆都押上了,没想到输了,我求他帮帮我,可他竟然不答应,还讽刺我是衰鬼,一辈子赢不了,老子反正活不成了,临死拉个垫背的,二十年后又是好汉…”
那瘦高个子说的大气凛然的,仿佛杀了朱楚,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似的。
捕头也从旁附和,“属下去查过,的确是他说的那种情况,这家伙就是个烂赌鬼,十赌九输,本来家里还算富足,现在都被他输光了…”
临了,还补了一句,“赌一字,害人不浅呢。”
卢枫却没看他,幽深的目光一直盯着瘦高个子,只说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朱楚并没有死…”
边说,边来回扫着瘦高个子。
瘦高个子怔了一下,脱口而出,“没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现在还剩下半条命呢,不过你烧死了另外九条人命,属于罪大恶极,大概砍头是不可能的,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就是用五匹马绑着头腿手,活活撕裂…”
卢枫每说一句,瘦高个子就抖一分,到最后,吓得面无血色,嘴唇嗫嚅,“我,我,没说这么…”
“大胆,还不实话实说,非要用刑,来人,带去监牢,把什么烙刑夹棍都给上…“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分明说让我认罪,到时候再…”
那人吓得脱口而出,却又急忙捂住嘴。
可还是被强行带了下去。
捕头看着这一幕,瞳孔都撑大了,对着手下挥了挥手,却又搓着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卢枫抬眸瞟了一眼,才道,“捕头有话直说。“
“大,大人,你可真厉害,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他背后还有人,能不能告诉属下…“
“本官目前公务缠身,等事情了结,捕头再来。”
“是,那,那属下就不耽搁大人的宝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