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卢家所有女眷的视线都落在厅内唯二还留下的非卢家女子身上。
说是唯二,是因为除了她外,还有一个模样略微小一些的,看着就还没到及笄,像是陪着家里姐妹一起来的。
女子一直低垂头,不说话,她身边的小女娃在侧跟她低语着什么。
感受到视线落在身上,女子才慌忙抬头,许是卢夫人等人视线太过灼热,让女子有些恍惚,怔愣一瞬,才连忙摆手解释,“我,我一会儿就走。“
“无妨,用了午膳再走也一样,你还没回答,你是谁家…“
不等卢夫人说完,小女娃已经抢先开口,“不成,母亲说了,要是没相中,就不能留下吃饭,会让人挑闲话的,嗯,姐姐脚扭了…“
小女娃话没说完,就被一旁女子连忙堵住嘴,小女娃呜呜呜了几声,虽然捂得严实,可耐不住小女娃声音穿透力极强,大家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刚才方燕和卢芳互相撕扯的时候,误伤了这位小姐,踩到了她的脚。
只是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卢芳和方燕她们二人身上,女子躲的及时,大家才没在意,女子也是刚才要走的时候,才察觉脚受伤了。
卢夫人原本又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想继续劝说女子留下用膳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也没说出口,最后只是喟叹一声,让人喊府医给女子看伤,又吩咐人好生带上补品,把女子姐妹二人一起送回去。
吩咐完一切,她自己感觉疲惫至极。
卢枫和卢倩亲自把她扶回去。
卢夫人要躺下去的时候,无意瞥见卢枫的脸,忍不住轻拍了他手臂一下,“你如愿了,只是,你当真要等着礼部给你随便抓一个?”
卢夫人每说一个字,都忍不住叹气。
好好的相亲宴,大把京都名门闺秀,还不是任他儿挑选,可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她儿好男风要是…
等等。
不知想到什么,卢夫人顿时瞳孔一凝,一把抓住卢枫的手臂,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问出来,“枫儿,你跟母亲说实话,这么多年,你一直说忙,无心娶妻,是真的忙,还是…”
后面的话,她都有些难以启齿。
莫非不是卢芳胡编乱造败坏枫儿名声,为她那石女小姑子铺路,而是…
想到某种可能,卢夫人看向卢枫的眼神急迫中又带着一丝担忧。
卢枫哪里不明白卢夫人的话,忍不住喟叹一声,正准备解释,就听到卢夫人哽咽道,“枫儿,不管是不是,母亲求你,再难,再接受不了,也要给卢家留后,当年,你那些兄长倘若听我的,早日成亲,卢家也不至于如此萧条,卢家重任也不会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们男人总是说要建功立业,没时间,可是…”
不知想到什么,卢夫人眼里突然蒙上一层痛苦。
见状,卢枫心里也很不好受,赶紧出声安抚,“母亲,我心里有数,定不会让卢家后继无人,母亲,你放心。”
“你说的,不许骗我。”
卢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今日强撑着打起精神,也是为了儿子婚事,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此时已经是疲惫至极,可想起什么,还是死死抓住卢枫的手不放。
“枫儿,母亲许是做错了,卢家不是无情无义不念恩情的,可我就是担心,枫儿,我…”
“我都知道,母亲,一切有我。”
卢枫心头微动,可他何尝不明白母亲的心思,他不也是因为诸多原因,不得不压下心底萌芽的情愫。
见卢枫并没有因此责怪她,卢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缓缓闭上眼,沉入梦乡之前,还是提醒了一句,“去,去道歉,我,不是存心的…”
她本来只是想让木婉云别仗着恩情就非赖着卢枫,可她感激她不假,都是高门大户,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可她也没想到卢芳这么沉不住气。
可能怪谁,还不是怪她!
明知道卢芳的性子…唉…
想起卢芳,已经意识渐沉的卢夫人,面儿上多了一丝痛苦和无奈。
即便是入梦,也不安稳。
卢枫见状,喟叹一声,没再说话。
给卢夫人掖了掖被角,卢枫才和卢倩一起出了屋子。
卢倩欲言又止,卢枫看了她一眼,简单交代一句,“照顾好母亲。”便要离开。
卢倩应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就看到卢枫已经快速转身离开。
卢倩无奈摇头,转而回到花厅。
今日准备了七八桌席面,到底是没用上。
其他两个姊妹还在,因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母亲病了怕吵闹,加上卢芳跟方燕大打出手,唯恐吓到孩子,因而刚才一直在安抚孩子,这会儿见卢倩出来,连忙询问母亲有没有事。
卢倩据实相告,还想留她们一起吃午膳,可发生这么多事,她们也没了那个心思。
再说卢枫。
他从卢夫人处离开,便匆匆回去自己住的院子换了一身常服,又仔细盘问了一遍今日花厅内发生的事情,越听,眉头拧的越深,换好衣裳,头发都没来得及重新梳理,就匆匆往外走。
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后门处撞见卢芳。
卢芳看到他,显然很是惊喜,忙不迭就要扑过来,“阿弟,你听我解释…”
卢枫眉头皱的更深了。
平日里,若不是正事,他一般都会走后门,他的院子离后门近,出入也更方便。
这也是他当初挑选这个院子地原因。
可是其实知道的很少。
看来这位长姐如今手伸的是越来越长了。
如此想着,他却是看都不多看卢芳一眼,径自抽出被她攥住的衣角,加快脚步上了候在那里的马车,随即吩咐车夫赶紧离开。
卢芳没想到自己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卢枫出来,结果对方竟然根本不等她把想了半天的话说完,就无视她离开了。
气恼愤怒,一起袭上心头,最后化为一句,“庶出子,得意什么?!“
说着,又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外走。
只是想到回到方家,会面对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方家上下宠方燕宠的让她嫉妒又无奈,原本她想着,把方燕嫁去自己娘家,既能遮掩她的病,又能借娘家势力拿捏她,方家要是看不得方燕受苦,就得好好把她供起来,可是没想到,方燕那个蠢货,竟然会自爆。
她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还不知道那方燕回去后怎么分说编排。
想着,卢芳一个头两个大,脸上愁苦都要凝结成水滴下来。
攒了一肚子火的卢芳,无处发泄,在马车上便开始打骂自己身边的丫头。
马车里,小丫头哭嚎告饶声不时传出,一帘之隔的车辕上,车夫听的心惊肉跳,忍不住在心里为小丫头捏了把冷汗,车帘之外,他回头,透过帘子被风掀开的缝隙,看到大夫人手里捏着银针,正狠狠地扎向小丫头身上。
如此凶狠又熟悉的一幕,不禁看的车夫连连摇头叹气。
暗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名门闺秀,人前人模人样,隐私手段比谁都多,一气不顺,就拿身边人出气,难怪大爷这几年愈发跟她离心。
正想着,突然一道惊恐的尖叫传来,车夫急忙回头,就看到马车前不远处,有一对衣衫褴褛的乞丐母子,差点被马车撞到,他顿时一阵发麻,连忙勒紧缰绳,才险险让马车在这对母子面前停下。
可马车也因而一阵颠簸,车内,顿时响起大夫人卢芳夹杂不满的怒骂声。
“是死的,怎么赶的车?!“
车夫惊魂甫定,一边谨小慎微跟大夫人卢芳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去查看一番这对母女是否受伤。
见人虽然呆呆站着,看着没有伤到,可像是受到了惊吓,他连忙问了几声,可是两人还未来得及回话,其中年纪大点的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退开。
想起什么,又忙上前。
正好卢芳气冲冲掀开车帘,就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冲车夫招手,怒道,“你,你撞到人了?死,死了没有?”
说着,还挑眉打量了一眼,见穿的破破烂烂,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臭乞丐,还好,乞丐命不值钱,想着,又对车夫道,“人是你撞的,从你月例既拿出钱赔了就是,可别留下话茬,让人对老爷和大爷不利。”
车夫顿时又气又急,最后憋了半天,甩出一句,“我,我没撞到人…“
“没撞到?“
卢芳捏着嗓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只见小乞丐抱着还倒在地上的乞丐婆在哭,哭的让她很是心烦,可确实没看到血,眉头一挑,语气顿时犀利几分,“难不成是在讹人?”
说着,忍不住啐了一口,“晦气。”
又交待车夫,“赶紧的,把人弄走,人来人往,看到像什么话。”
说着,就要吩咐随行的护卫去把人丢出去。
小乞丐却哭的声嘶力竭,死死地抱着她阿娘,还不时冲卢芳和周围的人磕头,“阿娘,阿娘好几天没吃饭了,都省给我吃,阿娘,阿娘她带我来找,找阿爹的亲人,阿爹…”
小女娃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
周围人不明事理,指指点点。
一时间,卢芳和马车成了众矢之的。
卢芳气的脸都歪了,可也不得不妥协,“快,带上来,先带上来。”
虽然做出妥协,可她心里都要恨毒了这一对乞丐,等到了无人处,赶忙让车夫把人丢了。
车夫看着确实这对母♀确实像是饿了许久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苦苦哀求,可是卢芳气急败坏,拿发卖他威胁。
没办法,车夫只好把人丢到路边,还特地看了两眼,想着,一会儿要是不忙,就再回来看看。
而他离开没多久,又一辆马车驶过,赶车的车夫无意中一扫,看到草丛里什么东西蠕动,顿时吓得尖叫,吵到马车里闭目养神准备一会儿去跟主子汇报这个月账目的掌柜,掌柜睁开眼,怒斥一声,“大惊小怪的,大白天看到鬼了?”
“掌柜的,草丛,草里有东西…”
车夫年纪不大,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掌柜的有些生气,觉得车夫做事不够沉稳,还是忍不住拉下车帘往外看,虽然已经过了有些距离,却还是看到路边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动,依稀还能听到呼救声。
他心一紧,连忙吩咐车夫回去。
车夫提心吊胆的下了马车,一步步朝草丛走,终于在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乞丐后,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冲掌柜的喊道,“不是,不是蛇,是人…”
说着,低头俯下身子去试了试,又扭头,“还活着…”
掌柜的也已经下了马车,远远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心里低叹一声,对车夫道,“罢了,就当结个善缘,带上去。”
“可掌柜的不是要去小姐那?”
车夫知道掌柜的今天主要是去跟小姐汇报铺子里最近的营收。
小姐名下产业无数,本来都是跟其他掌柜一起汇报,后来小姐觉得太麻烦,就规定每个掌柜去的日子。
“小姐仁善,还设立了济善堂,不会看着这样的事不管的。”
掌柜说着,又对车夫挥了挥手。
而与此同时,卢枫也带着挑选赶的礼物到了槐园。
只是却被告知木小姐已经休息,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