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多重身份
“如果伊芙琳是一个性格底色阴暗的角色，或者在戏中常常需要表达一些负面情绪，那么恐怕我在片场也很难一直保持友好活跃的态度——你明白吗？这就是因为角色的不同而造成的不同效果。”
西格妮的语气温和又真诚，苏灵溪也被她的这种态度所影响，慢慢放松了下来。
“是的，我明白，但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想到杰拉德意味不明的眼神，她苦恼地叹了口气，“新技法能让我贡献出更精彩的表演，却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些无意中衍生出来的麻烦。”
“比如你快要‘迷失’的自我？”
“是的，也许……这已经算是一种心理疾病了。”
“别这样，亲爱的，我并不认为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西格妮放柔了声音，安抚地说，“方法派演员通常都是剧组里‘不走寻常路’那一挂的类型，这一点每个导演都心知肚明。特蕾西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时间往前倒推十年，丹尼尔.伽本可是八卦小报上的常客——就因为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常常在片场和人起冲突。”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在生活中也是个坏脾气的男人，这些冲突发生的原因大多归结于他无法快速地从角色里走出来。但你知道的，丹尼尔从成名那一天起就是各大导演的宠儿，没有人会因此而追究他的责任——好莱坞真正称得上优秀的方法派演员少之又少，如果这个剧组不能适应丹尼尔的节奏，那么一切当然是剧组的问题，没有人会责怪他。”
西格妮说的这些事苏灵溪同样深有体会——要说包容，格蕾塔和整个《面纱》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很体谅她的入戏，给足了她个人空间，时刻谨记着关心她却不过分打扰。
这种做法反而更进一步催化了苏灵溪的胜负欲。
能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位置，她骨子里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她喜欢挑战，喜欢那种分泌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兴奋感觉，更喜欢赢——胜利总是好的，少有例外。
所以，在明知道新技法能更好地塑造角色的情况下，她根本做不到放弃新技法。
可她并不是不担心的。
“比起其他事情，我认为你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应该找准生活中的锚点。”电话另一头，西格妮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分不清现实和角色的确很容易造成精神疾病，曾经的好莱坞出现过不止一个因为入戏太深而产生幻觉的演员——被角色吞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说到这，她停顿了几秒，“还有一点，你比我，还有丹尼尔都更特别的地方在于你的‘副业’。”
“你不只是演员，更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一个野心勃勃的电影制片人。”
“所以你总是喜欢掌控主动权，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自律，克己，这都是在你身上显现得非常明显的标签词——在我看来，你似乎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了一件精密的武器，而非正常人的血肉之躯，我猜测的对吗？”
苏灵溪无话可说——事实上，她已经完全被这位忘年交好友的一番解读给镇住了——她甚至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被看穿的不安。
“亲爱的，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指出，你的多重化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加重了你的心理负担。”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西格妮继续说道：“性格强势的人天生会倾向于向内封闭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他们往往不乐意将弱点示于人前。这也就意味着这类人的心理状态比普通人更封闭，更容易出现问题——就像你一样，为了保证完美无缺的‘社交形象’，始终无法对其他人交付百分之百的信任，所有的想法、压力只能保留在内心。”
“恕我直言，这就相当于你自己主动切断了能够向外宣泄压力的渠道。”
“是的，但这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苏灵溪艰难地反驳道，她直至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干涩得有多厉害。“我并不是不信任你或是卡莉，就只是——”
“——只是不习惯和其他人诉说你的烦恼。”西格妮早有预料地接过话头，“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妮可，我曾经辅修过心理学这门科目，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情绪从何而来。”
“但假如你深入了解过自己的内心，就应该明白，喜怒无常只是一个人心理失衡的初步表现——如果你不肯正视并解决这个问题，迟迟找不到合适的锚点，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精神问题登上八卦小报的头条。”
西格妮的措辞十分强势，甚至可以说是尖锐，苏灵溪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不快——虽然她们并不是那种形影不离的密友，但苏灵溪始终因为西格妮曾经的提携和帮衬而对她有着独一份的亲近感。
尤其是在她的咖位日渐水涨船高的情况下，苏灵溪越发意识到：这种艺术家之间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纯粹感情有多么可贵——她很清楚，这种感情在不间断持续着博弈、算计和谎言的名利场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即便她和凯文的合作关系再紧密，她也永远不会像信任西格妮一样信任他，更不会想要在他面前暴露弱点。
而在西格妮面前，示弱对她来说不再是一种类似失误的行为，她似乎可以很自然地求助于她。
“那么，你认为……《面纱》的拍摄还应该继续下去吗？”苏灵溪犹豫着问道。
她相信西格妮既然能看出她的问题所在，就一定能明白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部影片只会占据你几个月的拍摄时间而已，别担心，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你想得要强大。”西格妮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她欢快的笑声恰到好处地宽慰了苏灵溪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在拍摄结束后及时返回洛杉矶，你知道的，好莱坞多得是享誉全球的心理治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