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取舍
翌日，早晨五点，一道纤瘦的黑色身影准时出现在了纽约中央公园的跑道上。
三十分钟过后，这道身影才在保镖的掩护下消失不见。
坐在回酒店的车上，苏灵溪刚刚结束运动的身体轻盈无比，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昨天她和杰拉德的对手戏拍摄一如既往地顺利，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意识到她的情绪已经处于失控边缘——很显然，长达一个月的放纵让她的心理状态产生了巨大变化，如果说之前那些疯言疯语是她在为了表演效果而有意“放纵”，那么现在，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入戏状态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在演戏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所思所想，对于演员来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毫不怀疑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在片场直接失控，甚至有可能再也演不好戏。
苏灵溪骨子里是个理性到极致的人，哪怕现在“迷失”在了角色里，也不会傻到为了拍好一部戏而放任自己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是当下拍好一部电影重要还是以后的职业生涯重要，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所以她当机立断请了两天假，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重新调整好状态和心情——以她现在的知名度，向心理医生求助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系统的秘密，不管是催眠术还是什么别的疗法，保险起见，她都不打算尝试。
“所以，你觉得以你目前的情况，最快需要多久才能恢复状态？”
宽敞的总统套房内，特蕾西抱起双臂，审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好几遍，“我不想危言耸听，但我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危险，如果你总是分不清现实和角色，那么迟早有一天，你引以为傲的表演天赋或许会演变成某种精神类疾病。”
苏灵溪原本闭着眼半靠在沙发上，听见她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
“不是说飞机九点钟才落地吗？怎么提前了这么早？”
“我重新买了凌晨的航班。”
“为什么，因为我？”苏灵溪坐直身体，柔软的纯色睡衣愈发衬得她眉眼乖巧无害。
“不要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问题上。”似乎是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特蕾西提高了音调，“妮可，别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你实在太年轻了，我想你现在大概连心理障碍意味着什么都不清楚，对吗？”
苏灵溪淡淡地跟她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跟在她旁边的那个年轻助理把她请假的事告知了特蕾西，否则特蕾西不会来得这么急。
急得连长发都还没来得及挽起，就匆匆忙忙地来找她。
苏灵溪猜测，她大概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想到这，苏灵溪不自觉地有些心烦意乱——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你说这些话，到底是因为担心我的状态，还是担心我会演砸这部电影？”她突然开口问道。
特蕾西锐利的目光一下子看了过来，苏灵溪接收到她的眼神，又忍不住感到一阵后悔：她问的问题太刻薄也太无礼了，无论如何，特蕾西是因为关心她才会连夜飞来纽约的。
“我只是想知道，我该把你当成我的朋友，还是经纪人。”她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语气放缓了不少。
那道锐利的眼神倏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温和。
“如果你的状态真的糟糕到了一定程度，我建议——我们可以直接放弃伊芙这个角色。”
特蕾西虽然不是演员，但她为丹尼尔.伽本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对这一行的了解比绝大多数经纪人都更深刻。
方法派演员采用的演戏方法其实很难不对人的精神状态产生负面影响：因为一个正常人本来就不该把自己从里到外包装成另一个人——这种包装越完美，产生的负面影响就会越深。
尤其是饰演穷凶极恶的罪犯又或者精神疾病患者这种角色，往往比其他角色更不利于演员本人的心理健康。
即便是取得了极高成就的丹尼尔.伽本，也曾说过，对他而言，每演一个角色就相当于重塑一次人格。
而且，据特蕾西所知，丹尼尔至今还没能完全消除上一个角色带来的梦魇问题——因为那是一个跟他本人共鸣很高的角色，他也因此贡献出了比以往更精彩绝妙的表演。
可惜再高的成就、再绝妙的表演，都解决不了他难以出戏的心理障碍。
这甚至已经是一个困扰了他十几年的“老毛病”了。
特蕾西亲眼目睹过丹尼尔因为心理问题而备受折磨的另一面，自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另一位客户再重蹈覆辙。
她还那么年轻，正处于身体和事业发展的黄金时期，又刚刚才拿到奥斯卡影后，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要是在这种时候走上歧路，未免太叫人觉得可惜。
“可是我有预感，这个角色一定会成为名留影史的经典角色之一。”苏灵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想放弃。”
如果说夏洛特是苏灵溪第一次完全使用方法派技法演完全片的角色的话，那么伊芙就是她第一次使用方法派技法还能达成100%共鸣的角色。
《自由之路》的故事背景对苏灵溪来说略显久远，而夏洛特的性格和她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也有完全相反的地方，所以苏灵溪在演夏洛特的时候，最多也只能做到80%的情感同步，数值不算特别高，但胜在稳定，大几个月拍下来也一直都很顺利。
相较之下，她和伊芙之间的情感同步率要跌宕起伏得多：有时候低到只有30%同步，有时候却又合拍到接近100%——每当这种时候，苏灵溪就会陷入轻微失控的状态，像是最高超的方法派大师那样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种失控的状态虽然让人不安，但却能带来更好的拍摄效果。
哪怕是冷静理智如苏灵溪，一时也不知道此刻该做出什么样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