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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甄道梅,是礼部侍郎。

没错,那个儿子被狗日的皇帝赐死的人就是我!

现在我很慌,比被皇帝佬呵斥的时候还要慌。

因为监斩宋瑞的监斩官是我啊!

该死的,该死的!

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我也死吗?

杀人还要诛心?

你们就不能选别人吗!

汗水,顺着甄道梅的额角不断滑落。

此刻比他更紧张的,恐怕就只有准备行刑的刽子手了。

不,刽子手就是个混不吝,还喝了酒,哪里会紧张。

自古以来,好汉劫法场总是能令人津津乐道。

大家都热烈地讨论要被行刑的人有何冤屈,又或者劫法场的都是哪路狠角色,从来不会关注开场被秒的刽子手,第二被杀的监斩官。

监斩官的作用,好像就是看看天时,高喊一句“午时已到,行刑!”,然后扔下签子,让刽子手动刀。

那么问题来了。

宋瑞是为民做主的宋青天。

这样的人,引来好汉劫法场的概率有多大?

甄道梅看着围在刑场周边愤愤不平的百姓们,感觉遍地都是刁民,随时都有人跳出来,抄起刀,大喊一声。

“狗官,拿命来!”

然后几十个好汉冲上来,把他剁成肉酱!

好可怕……

太残暴了!

甄道梅只感觉头皮发麻。

又想到有消息称陈胜没有死,下半身顿时起尿意。

别人会不会来,他不知道,但陈胜只要没死,是肯定会来的啊!

天牢。

“时候到了,宋大人,走吧。”

狱卒又敬又畏道。

敬的是宋瑞为民做主。

畏的是宋瑞敢杀太子。

“到了么,也该走了。”

宋瑞点头,缓缓起身,肩上的枷锁没有压弯他的脊梁,一步一步,坚定不惶。

他面朝太阳,迎着光芒,嘴角上扬。

真好,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照常升起,这世间少俺一个不少,多俺一个不多。

宋瑞不喜欢自己走的时候,非要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啥的,这对地里的麦子可没啥好处。

现在这天气,将将好,很不错。

咔啦,咔啦……

囚车缓缓驶向菜市口。

四周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

按照正常剧情,少不得烂菜叶子臭鸡蛋往上招呼。

但这次,百姓们没有欢呼叫好,也没有翘首以盼,因为他们明白,死的是宋瑞,死的是宋青天,一位为民做主的好官。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注视,送最后一程。

“宋爷爷,呜呜呜……”

有孩子忍不住哭泣。

他挥着手里用树叶树枝做成的小风车,这是宋瑞教他们做的。

宋瑞为民做主,不止体现在查粮案上,方方面面,他都以身作则。

批龙奏赋闲的那几年,他是邻里口中的热心肠老汉,是孩子眼里的老顽童爷爷。

如今……这位老汉,这位老爷爷,要死啦。

“宋大人……”

“宋青天……”

“宋瑞……”

人群有人哽咽,有人落泪,宋瑞死了,又有谁,会替他们说话呢?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在这世界,注定了宋瑞这个抱薪者要人头落地。

百姓们做不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只能默默地将今天这件事记在心里,藏在心里。

你皇帝佬,不杀压榨我们的贪官,反倒把替我们说话的好官杀了。

哦,我们明白了,原来你才是骑在我们头上最大的那个贪官,儿子贪,老子更贪,难怪,难怪,这么说来,一切都讲得通了。

官官相护,这就是官官相护。

深恶痛绝的种子已然在帝都百姓的心中种下,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拉长,会越传越远。

噗通!

宋瑞跪在刑场,他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这一跪倒也值当。

俺没有拨乱反正,让你们失望了。

宋瑞露出一个惭愧且歉意的苦笑。

“大人,大人。”

“啊,什么事?”

甄道梅回过神来。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

一旁的副手低声提醒道。

他很庆幸,今天不是他监斩。

看现场百姓怒不可遏的样子,可怜的监斩官,晚上家门口十有八九可能会被热心市民泼大粪啊。

“差,差不多了?”

甄道梅看向计时的沙漏,离午时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他鬼使神差地喊道:“罪犯宋瑞,可还有遗言交代?”

此话顺嘴一出,甄道梅就后悔得只想当场扇自己俩耳光。

直娘贼,那宋瑞能按流程走吗?当然得早死早超生啊,尽快斩了才对。

不过话已说出口,甄道梅要是再收回去,夜里走道怕是会被人给套麻袋敲闷棍。

遗言?

宋瑞望向人群,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笑了笑。

没有来就好,没有来就好啊。

“俺没有……”

“宋老先生,真的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远处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陈胜带着老马,小毛驴,还有婉婉姑娘,于人群之后站着。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让他们慢步走进刑场。

“咕噜!”

甄道梅死死盯着陈胜,两股颤颤,汗流浃背,生怕对方刀出鞘,一击必杀。

连一旁的副手都忍不住挪了挪位置,离得远一些,省得被顺手杀了。

“宋爷爷……”

婉婉哽咽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别哭,婉婉长大了,要坚强。”

宋瑞安慰道。

明明死的人是他,可他一点也不害怕。

无他,死得其所矣。

“嗯,嗯,婉婉不哭,婉婉以后都不哭了。”

婉婉红着眼,抹着泪,越抹越多。

宋瑞叹了口气,望向陈胜,不知要说什么。

“我来了。”

陈胜笑道。

“恁不该来。”

宋瑞摇头。

“不来怎么替你收尸?”

陈胜淡笑着。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现在看来,皇帝好像并没有迁怒他的意思。

“俺让夫子保下恁,带着婉婉,离开帝都五城。”

宋瑞说道。

陈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谢谢,我这有一首诗和一首词,很适合今天念,你想听吗?”

“愿闻其详。”

宋瑞笑了。

“俺还以为你会唱首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