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殿
不得不说,李元佑的话到底是让李元睿心中起了波澜,是啊,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呢,万一李元康侥幸没死呢?
有他在,他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永远得不到父皇独一份的偏爱。
想来想去,还是询问了祁隐,再三确认一番,得到祁隐肯定的答复,才放下心来。
李元康跌落悬崖之后 ,祁隐便下去查看过,悬崖下面确实深不可测,错综复杂,寻了几日,也只寻到一些染血的布片,再无其他。
如今再次确认了, 总算让李元睿放心了下来,接下来的一月,越发高调了,同时也暗示私底下拥护他的人,开始频繁的上折子,请立太子。
毕竟一日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他便一日不安心。
即便一开始尧帝留中不发,可当半数朝臣都开始频繁上折子之后,尧帝也不得重视起来 。
宣室殿
姚子忍,孔令宣,江修文,席白璃,姚子炽都在宣室殿,姚子枳是尧帝十五年的探花郎 ,如今如同当初的孔令宣一样,御前侍诏,虽然官不大,可是天子近臣。
“今日朝上,屡次提起立太子一事,你们有何见解?”尧帝手指摩挲着扳指,随意的说道。
“立太子,乃是国之重事,想必陛下心中早有决断,臣不敢妄言。”姚子忍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心中暗暗感叹,陛下如今是越来越狡猾了。
“蜀国立太子,向来立嫡,若是没有嫡子,自然立贤,如今嫡子下落不明,自然还是该先寻回嫡子重要。”江修文说道。
自长信侯退下后,江修文回京之后,也只是担了个虚职,不过也没人敢小瞧他就是。
“嫡子遇险,尚未查清刺客的来处,如今依旧是一桩悬案,不知陛下可是有何打算?”
孔令宣直指要害,嫡子要寻回,可这刺客也得查,这世上便没有查不到的事,只看陛下想不想查。
刺客摆明了是冲着嫡子而来,若是不能解决后顾之忧,围场的事还会重演。
席白璃与姚子炽纷纷附和,他们二人一个是武将,一个入朝时间尚短,有左右丞相在 ,自然还是不宜多开口。
尧帝看着说话的三人,有些好笑,还真是成了精了,一个个滑不溜手,难缠的很。
“刺客之事,孤已经有了眉目,只是眼下大皇子刚被圈禁,孤不宜有太大的动作,若是此时宣扬开来,难免说孤不在乎骨肉亲情,皇家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一切等康儿回来再议吧。”
尧帝的话别有深意,众人都听懂了,不过是故作不知,君臣之礼,众人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包括与尧帝有血缘关系的姚子忍。
接下来尧帝不再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反而是说起来正事。
半数朝臣被权欲迷了眼,殊不知一切不过是按部就班,早就计划好了的。
姚家向来低调,孔家又是与人为善,先帝重文轻武,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忘记了,没有兵权,光靠一群文官,想要夺权上位,难如登天。
这也正是尧帝所期望看到的,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所以他可以放给李元睿大部分权利,可实则不过是镜花水月,看着风光罢了 ……
等议完事,几人也就散了,姚子枳是姚家的养子,至今未曾成婚,也依旧住在姚家,两人便一起离开。
刚出了宣室殿,恰好,永安来给尧帝请安,看着两人笑着请安:“永安,见过大舅舅,见过小舅舅。”
“公主不必多礼。”姚子忍熟练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摆件,递给永安,随后看了姚子枳一眼,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公主近日可好?”姚子枳笑着问道。
“小舅舅,我一切都好,母妃也很好,小舅舅不必担心。”永安笑嘻嘻的回道。
“都好,那便好,近日天气炎热,无事多陪在你母妃身边,我记得她很怕热……”姚子炽絮絮叨叨的叮嘱着。
永安点点头,没有丝毫不耐,谁能想到光风霁月的探花郎,私底下竟然是个话唠呢?
“好了,小舅舅还有差事在身,你快去给陛下请安吧,对了,告诉你母妃,故人如今早已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永世不得翻身,让她不要再记挂在心上,往事随风而散,让她好生保重自身。”
姚子炽压低声音说道,眼中暗芒闪过,扬州庄家早已不复存在,不过是世上多了几个黔面为奴的罪人罢了。
“是,永安记下了。”永安笑着应下,想必母妃也能放下了吧……
七月初,距离三皇子李元康失踪已经三月有余了,原以为早已死去多日的人,突然大张旗鼓的回京了……
宣室殿
“陛下,陛下,小殿下回宫了,正在来的给您请安的路上,不出一刻钟,想必就要到了。”随喜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喜悦之情显而易见。
“你说什么?康儿回来了,快 ,扶孤出去,孤要亲自去接康儿,咳咳咳……”
尧帝猛地起身,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也模糊了许多,又跌回龙椅上。
“陛下,陛下,还是先叫柳御医来给您看看吧,您这般虚弱,殿下看了也会着急的。”随喜担忧的不行,陛下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
“不许说出去 ,扶孤起来。”即便是训斥之语 ,从尧帝的嘴里说出来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气势,可见这身子弱到了何种地步。
“是。”随喜不得不用了巧劲,拖住尧帝身子的大半力量,而且看起来尧帝除了面色苍白些,似乎一如往昔。
李元康回到宣室殿,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的父皇即便年近四十,依旧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一头白发随风摆动,身子挺拔 ,如松如竹。眼神里带着的激动与欣喜,让人难以忽视。
“父皇,儿臣回来了,让父皇担忧了,是儿臣不孝。”李元康跪在尧帝面前,眼眶微红。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尧帝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着李元康的头顶,眼睛也有些湿润。
“康儿,快起来。”尧帝亲手扶起李元康。
“随喜,去传柳禹城,让他给康儿好生检查一番。”
“是,奴才遵旨。”
“父皇,儿臣没事,已经大好了。”
“孤要亲眼看着才放心,你不要拒绝……”
“好,儿臣听父皇的,父皇,儿臣和您说,儿臣跌落悬崖之后,发现了……”
三皇子的回宫,在后宫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原本早已被判定死刑的人,突然出现,还活蹦乱跳,大张旗鼓的回宫,怎能不让人觉得惊诧?
明镜殿
“殿下,三皇子回宫了。”陈泉也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李元睿手中的笔一顿,一个浓重的墨点,瞬间毁了一张上好的字帖,今日休沐,原想着写好之后,拿去宣室殿让父皇点评一二,再与父皇借机好生培养感情。
如今毁了,全都毁了。
“殿下,千真万确,三皇子大张旗鼓的回京,京中无人不知,如今想必已经到了宣室殿里。”
“我不信,我不信。”李元睿一把扫落桌上的笔墨纸砚,眸子陡然变得阴郁起来 ,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李元康,你为何还活着?为何要回来?为何总是坏我的好事,你还真是生来便是克我的,啊啊,我不服,我不甘心啊……”
他眼睛通红,满眼都是疯狂,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不在的三个月,宫里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他依旧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很快他便会被立为太子了,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差一步,就一步。
只要有嫡子在,他便永远都上不了位,他便永远都要仰人鼻息,他明明处处都能与嫡子比肩,为何他便要屈居人下?
只因为他是庶子,只因为他没有投到皇后的肚子里,他不服啊……
“殿下……”陈泉跪在地上,小声唤了一句,殿下如今就和一座火山一般,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爆炸。
“让人收拾了吧,我去宣室殿,去会一会我这位死而复生的好皇弟。”
李元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是人是鬼,总要他亲自去看过才知道。
那么高的悬崖的摔不死他,他还真是命大啊……
宣室殿
李元康仔细诉说自己三个月的处境,又让尧帝一阵心疼,等得知他的身子并无大碍后,总算放下了心。
在李元康的彩衣娱亲下,尧帝脸上也多出了笑容,原本压抑的宣室殿瞬间多了一丝鲜活气儿。
“陛下,二皇子求见。”
“他怎么过来了,康儿才刚刚回来,孤还有话和康儿说,让他回去吧。”
尧帝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冷淡了不少。
“父皇,想必二皇兄也是担忧儿臣,这才大老远的跑来,父皇就见一见吧,正好,儿臣也有些想念二皇兄了。”李元康笑得温和,只是眼神别有深意。
“既然你想见,便让他进来吧。”尧帝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完美的诠释了放在心头的儿子是个宝,其他儿子连棵草都不如。
李元睿等在外面,心中多了一丝不耐,就在昨日 ,他还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宣室殿,可嫡子一回来,他便被瞬间打回了原型,这便是嫡庶的区别吗?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没有公平可言啊……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圣安。”
“免礼,坐吧。”尧帝淡淡的应了一声 ,仿佛昨日对着李元睿,还关怀备至的人不是他一样。
“二皇兄。”李元康倒是面带笑容,丝毫看不出一样。
“三皇弟,你能回来可真是太好了,三皇弟不知,你失踪的这几个月,父皇心中担忧,不知派出多少人去寻找你的下落。如今平安归来,父皇也能放心不少。
就连皇兄我也是日夜牵挂,恨不得能代替皇弟你去受这份罪,更是时常去法华殿为皇弟祈福。”
李元睿亦是笑得灿烂,兄弟两个都是演技精湛的人。
“是吗?那便多谢二皇兄挂念了,说起来,我这次可真是九死一生啊,想来也是多亏二皇兄日夜惦念 ,这才能凭着化险为夷,皇兄的恩情,皇弟心里记下了。”
李元康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他这位皇兄恨不得他去死,还祈福?怕是祈祷他再也不能活着回来吧,表里不一,无趣。
李元睿面色微僵,总觉得这位嫡子此次回来了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都是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如今皇弟平安归来,便是皆大欢喜,说起来,还不知皇弟这三个月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派人回来报信?
父皇担忧皇弟,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若是早知道皇弟你平安无恙,父皇也不至于急得病了一场,如今还未好全。”
李元睿暗指李元康故意为之,更是想打探他身后还有没有什么底牌?
“父皇病了吗?都是儿臣的不是,是儿臣让父皇担忧了。”
李元康不理会李元睿的言外之意,反而是关切的询问尧帝的身子。
“得知你失踪,父皇自然心里着急,如今你平安归来,父皇什么病都没有了,你是父皇的嫡子,是蜀国未来的君王,只要你平安,父皇便是百病全消。
康儿啊,父皇一向对你寄予厚望,如今你平安归来,也该为父皇分忧了,你二皇兄也会好生辅佐你的,休息几日,便上朝听政吧。”
李元睿的一番话,不仅没让父子二人生了嫌隙,反而加重了尧帝的怜子之心,不只抹杀了这段时间,李元睿在塌前尽孝的所有功劳,更是忘却了自己曾经的承诺。
对李元康是寄予厚望,对他便是辅佐之臣,可真是偏心的没边了。
可是父皇,同样的话,你也曾对儿臣说过啊,父皇您忘了吗?
还是父皇,儿臣只是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只要有嫡子在,您对儿臣便是打压,便是漠视,您对儿臣说过的话,皆是戏言,父皇,儿臣不服啊。
“是,儿臣,听父皇的。”李元康表现的很乖巧,可生来尊贵的嫡子,自有一身芳华傲骨在。
别人求之不得,他却唾手可得……
“二皇兄,觉得呢?”李元康语带挑衅,目空一切的模样看的人牙痒痒。
“这是自然,皇兄自然会好生辅佐皇弟你的。”纵使不愿,可也只能俯首称臣,不过 他便不信,这一次杀不了他,那下一次呢?
他与嫡子一辈子不死不休……
下一次,他要光明正大的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