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发生的事情让人不愉快,兄妹两个都不想让她生气,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低头吃面。
“好吃,好吃。”裴双双呼噜噜地吃着面,口中含糊不清道。
裴修年也筷子不停,吞咽的间隙才抽空对顾滟说道:“不是拉着我说话就是拉着我喝酒,有功夫吃东西桌上的菜就凉透了,哪还有食欲。”
“好了,别说话了,快吃吧。”顾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戳破他们。
赵氏看他们一直不回前面,就让平娘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顾滟就又做了一碗面,拿了些炸鸡,让平娘带过去给赵氏尝尝。
要给赵氏做,她自然又要削面,裴修年如愿看到了她的“表演”,还有些跃跃欲试。
“反正做出来你自己吃,你想来试试就过来吧。”
有她这话,裴修年就接过她手里的面团,学着她的模样往锅里削面。
只是看着简单,做起来其实一点都不简单,他根本控制不好力道,不是削不下来,就是直接把面片给削飞了,更别说形状了。
裴双双已经吃饱,看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算了算了,你别糟蹋粮食了,还是我来吧。”顾滟看够了笑话,才伸手对裴修年道。
裴修年立刻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面团送到了顾滟手里,看得裴双双又狠狠嘲笑一番。
又吃完一碗面,裴修年才满足地放下筷子,拍着肚子喟叹一声,开始自发地收拾碗筷。
平娘也把赵氏用过的碗筷送了过来,见裴修年竟然在刷碗,赶忙道:“少爷,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干这种活?”
“你给我吧,我都已经快做完了,你就别沾手了。”裴修年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对她伸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碗碟,看得平娘一愣一愣的。
一旁的顾滟看了眼裴修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裴修年有些兴奋,感觉比他得知自己中了解元的时候还要兴奋。
回到前院之后,赵氏和裴双双就回房休息去了,只有裴修年还待在顾滟身边,看她算账。
“你也去睡会吧。”顾滟见他无所事事,只盯着自己看,不由对他道。
裴修年摇头,“我不累。”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盯着人的眼神也让人难以忽视,又过了一会,顾滟被他盯得实在难受,又抬头道:“你一身的酒气,不去换身衣服洗一洗吗?”
听她这话,裴修年终于移开视线,低头在自己身上嗅嗅,“有吗,我自己怎么闻不到。”说完这话,又抬头继续盯着顾滟。
顾滟又忍了一会实在忍无可忍,把账本一合,看着他微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嘴里说着没事,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呵呵一笑。
见他傻乐顾滟只觉得惊悚,赶紧摸上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我真没事。”裴修年拉下顾滟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随后一脸神秘道:“我今天做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不能告诉你。”裴修年摇摇头。
顾滟抽回自己的手,眯眼看他一会,“你这是酒劲上来了?”
他没有回答,又是呵呵一笑。
这下顾滟越发确定眼前这人是醉了,头疼地捏捏眉心,真的好像打他一顿。
她扬声把庆生叫了进来,确认裴修年确实喝了不少,就让他把裴修年扶回房间休息。
“滟滟一起……”裴修年走了两步,还要回来拉她的手。
顾滟一脸无语地打掉他的手,“一起个大头鬼!”
也不知道裴修年听没听清,反正她一说话,他就跟傻乐。
“赶紧走,赶紧走。”顾滟嫌弃地冲庆生摆手。
等人走后,她就坐在桌前,重新开始看账本。
翻页的手一顿,她突然想到,他这酒劲上来的是不是太慢,也太突然了?
回想之前在厨房里,他跟裴双双吵闹时候的幼稚模样,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暗骂一声“醉鬼”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继续对账去了。
而被庆生扶着的裴修年走到一半,突然直起了身子,把搭在庆生身上的胳膊收了回来。
他眼神清明,哪还有刚才的醉态。
“少爷?”庆生惊异地看着他。
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道:“我没事,你先去把信送出去吧。”
“是。”庆生迟疑地应了一声,看他走起路来身形稳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虚浮,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房间的裴修年,一改脸上的冷淡从容,露出一丝窘迫。
他扶着桌沿站了一会,脸上又不觉露出笑意。
照理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早已经过了因为什么事情而窃喜的时候,可每当回想他笔尖在族谱上落下“顾滟”二字,下旁写着“裴修年之妻”,他心中就忍不住涌起一阵阵喜悦,从心底里,灵魂里涌出的喜悦,像是两辈子的他在那个瞬间都圆满了。
有旁人在的时候还好,单独跟顾滟呆在一起,他竟然无力掩饰这种兴奋,漏洞百出,只能用装醉来掩盖。
他坐到椅子上,忍不住扶额叹息,或许他真的醉了吧。
呆坐一会,他兴奋过度的脑袋才稍稍冷却,恢复了思考能力。
在族谱上记下她的名字,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也明白如果被她知道,恐怕会逼着自己当场写下和离书。
可如果问他后悔吗?他一定会坚定地摇头。
他认定了她,族谱上属于妻子的位置,除了她不会有别人。至于别的可能,不会有别的可能,她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们的灵魂契合,步伐一致,注定天生一对。
心中越是坚定,他也愈发清醒,埋头书案处理起手头上的事情来。
群狼环伺,实在是催人上进。
流水席开始的首日,除了山下几里地的宴席,庄子里也摆上了几桌,宴请了裴修年之前的先生周先生,还有几位镇上和县里几位特来祝贺的员外,也都是关岭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先生的书院,一出出了两个举人,如今也是炙手可热,脸上红光满面,整个人显得精神灼烁,也是宴席上众人恭维的对象。
“多亏了周先生的栽培,不然年哥儿哪有这么好的底子。我一定得敬您一杯。”三叔公举着酒杯由衷道。
周先生摆摆手,“哪里哪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修年自己争气。”
两人把酒喝尽,周先生放下酒杯,一脸缅怀道:“时间真是快,当初修年到我跟前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背着行囊带着干粮,就这么一路走到镇上的,大冷的天手冻得通红,捧着给我的拜师礼,身条笔直,面色坚毅。我就知道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隔着屏风,另一桌上的顾滟听着周先生的话,脑中勾勒出一个瘦弱又坚毅的小童模样,突然对她穿来之前的裴修年充满好奇。
随着周先生的话,三叔公也微微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年哥儿他爹身子骨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这孩子从小就比旁人家的孩子要强,别的孩子疯跑疯玩的年纪,他就在家照看他爹,跟着他爹读书认字。”
“还没个柴火棍高,就每日上山帮他娘捡柴,背不动就拖着,上趟山下来往往是一身土一身伤。实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说着说着,又把裴修年好一顿夸,他出身寒门,如今中了举,还是头名解元,什么样的夸都是当得起的。
他说的没有很详细,顾滟脑中还是闪过一些画面,有他小小年纪伏在案上写字的模样,有她拖着柴火在泥水里跌倒的模样,心里都微微有些发酸,更不要说赵氏。
赵氏红了眼眶,尤其是想到裴修年出事以后,那段艰辛的时光,不由拉着顾滟的手,低声道:“滟滟咱家能有几天真是多亏了你,你才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娘这话可不对,娘把哥……”她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员外的家眷,改口道:“夫君拉扯大,供他读书,你才是大功臣才对。”
“年哥儿媳妇这话说得不错,赵姐姐你才是大功臣。”周夫人接过话头,又笑道:“这么高兴的日子,就别说这些了,快吃菜吃菜。”
在她的带动下,赵氏捻了捻眼角的泪,脸上又重新带了笑。
没怎么说话的裴修年,倒是听见这边的动静,席间走过来给赵氏和周夫人敬了杯酒,又引得赵氏垂泪,只不过这次是高兴的。
流水席这次持续了整整七天,加上镇上的肖景家,整个镇子都沉浸在一种过年的气氛当中,一直到流水席结束后几天,这种热烈的气氛才渐渐退去。
而庄子里的日子也重归平静,等到江氏也空闲下来,顾滟就派人将她接来跟赵氏作伴。
肖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都没有露面,可谁也没想到他再次露面的时候,给了裴家那么大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