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瑶夜被秦大人请出那间房之前,她盈盈回头望了一眼那帘子后头。
帘子后空空荡荡,一片虚无,仿佛之前那道身影只是她的错觉。
徐瑶夜心中疑惑,不由地皱起眉头。
仔细想来,此处是典狱司,这房间后头还有道门,也不足为奇。
她几乎可以肯定帘子后头的人是顾怀风。
隔着这么厚的帘子,徐瑶夜根本瞧不清那人的身形,更认不出是不是顾怀风。
可审讯到一半,徐瑶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毕竟他们二人有过肌肤之亲的,那股淡淡的香气,她很熟悉。
正是因为认出那人很可能是顾怀风,所以她全然变了口风。
拿捏这个男人,她最为擅长。
秦大人把徐瑶夜送出去,全程皱着眉头,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厌恶之色不加掩饰。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奸险狡诈的女人。
徐瑶夜原本以为秦大人会把自己送回徐府,却不想竟是将她收监。
她瞪大了眸子,眉眼间尽是怒气:“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秦大爷眉眼冷淡,指了指端坐在狱中的许氏:“徐大姑娘,这些话你不应当来问我。好生问问你的母亲,徐家犯下如此大的滔天之罪,接下来自然是满门收监,逐一审问。”
“既是满门,我庶妹呢,为何不关她?”徐瑶夜压不住心头怒气。
今日她就是死在典狱司,她也要徐望月过来,陪着她们母女一同死!
她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儿正对着她拳打脚踢,心情愈发躁动:“何况你瞧瞧,我肚子这么大了,随时可能会生。你们这般关着我,一尸两命,谁来负责?”
“去把裴长意找来,我到底是他的夫人,这到底是他的孩儿,他真不管吗?”
秦大人挑了挑眉,真想提醒一下徐瑶夜,她刚才可是亲口认下这孩子是顾将军的,怎么到了此时,又想赖给他们家裴大人?
听着徐瑶夜的话,许氏亦是站起身了,小心翼翼扶住她的后腰:“瑶儿,你可是觉得身子不舒服?”
徐瑶夜此刻瞧见母亲,就觉得心烦又生气,一把便甩开了她的手:“母亲已然不顾我们全家的性命,此刻又来关怀我做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秦大人:“你解释啊,你可是说不出来?是不是想让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裴长意徇私,包庇徐望月?”
瞧着徐瑶夜这如同泼妇般的模样,秦大人皱起了眉头。
所谓汴京城第一才女,不过如此。
他冷声说道:“徐大姑娘记性真是不好,你收了裴大人的休书,自然不再是他的夫人。不过无论大姑娘是不是他的夫人,裴大人一向秉公执法,绝不会循私。”
“大姑娘是和太子妃一同来的,难道不知她就在门口等着二姑娘吗?”
“若是大姑娘也要进宫面圣,裴大人自不会命我等将你收于此处。”
徐瑶夜被秦大人这一番抢白,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看着秦大人离去,将典狱司监牢大门紧紧关上,徐瑶夜气急,转过头对着母亲便是一番脾气:“母亲,你可是真疯了!”
“你与父亲耍耍花枪,怎么能闹到典狱司来?闹到裴长意这里?你不是不知道,这地方全是阎王!”
许氏却是一声冷笑,她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语。
瞧徐瑶夜说话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想来她腹中孩儿定是没什么问题。
母女二人相对坐着,互相瞧着彼此许久,徐瑶夜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母亲,他们可有问过你什么?”
徐瑶夜并不知道,此刻有人正伏于屋顶,听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
裴长意和徐望月仔细商议了对策,一会儿她带着婚书入宫,裴长意便去寻陆遮,先与他将此事谈好。
是请求,亦是试探。若裴长意当下觉察出不对劲,那这主意,自然作罢。
徐望月欣然应允,她知道与自己性命相关,陆遮哥哥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趁人之危。
他这人确实有许多毛病,并非尽善尽美,十全之人。
可这天下,谁又没有毛病。
他们二人说着话,好像才走了片刻,却已到了典狱司门外。
太子妃早在轿中等得坐立不安,听见脚步声,立马掀开轿帘:“世子爷果然遵守承诺,二姑娘若是不嫌弃,上轿与我坐一起吧。”
徐望月本还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坐太子妃的轿子才好。
若是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她定难逃脱众人悠悠之口。
徐望月缓缓转头,轻撩了撩眼皮,清澈的眸中压抑着情绪。
方才,她已将心中所想,全然都已说出口,哪怕真有什么意外,她也没有遗憾了。
裴长意似乎瞧出她眸中那抹不安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可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徐望月当然记得,当日正是裴长意这句话,让她的心再难平静。
这世间或许有许多人对她好,可这些人都希望自己能按他们所想所说,去做去活。
唯有裴长意,让她做自己。
太子妃坐于轿中,始终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生怕裴长意使什么手段将人带走。
却不想听见了这番情真意切的对话,她心口触动,眼底掠起一抹雾气。
这世间,好像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
太子妃正了正神色,迅速平复了心情,看着头上这顶富丽堂皇,涂满金漆的皇家轿子。
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得了这般好处,便要付出代价。
她轻声笑道:“天色不早了,二姑娘快些随我走吧。”
裴长意再没理由将人留下,看着徐望月上轿之前,对着他微微颔首。
看着那顶官轿越行越远,裴长意目光一黯,肩头让人重重拍了一下:“好小子,你就瞧着她入宫?”
“那依顾将军所言,我该如何?抢了人私奔?”
裴长意回过头,见顾怀风双手环抱,腰间配着的长剑发出叮咚声响,冲着自己摇了摇头:“我可是听说了,那日典狱司裴大人为了抢亲,不顾生死,闯宫出来的?”
裴长意挑了挑眉:“那日是那日,如今我夫人胆小,让我从此以后做事要顾着她,不可再如此率性。”
“夫人!?”顾怀风面上浮上一抹喜色,一把搂住裴长意:“什么夫人,你且细细对我说说。”
“别人的夫人,你有什么好关心的?”裴长意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大摇大摆地在外头晃着?”
“看来是圣上密召你回京?”
顾怀风缓缓地拍起双手:“不愧是裴大人,全都让你猜到了,还要我说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此刻牵扯到太子,他也不下十八道令让我回京了。而是偷偷给我下了一道密诏。”
“如此密而不发,我都担心他不会昭告天下还我清白,反倒是把我秘密处决了,保他的那个儿子。”
裴长意四下望了一眼,此处是典狱司不错,但隔墙有耳,仍是不得不防的。
他低声说道:“谨言慎行,顾兄。”
他们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典狱司里头走。
裴长意看着秦大人从对面走来,微微侧头看向顾怀风:“怎么,和老秦一同去审问过你的瑶儿了?”
听到瑶儿这两个字,顾怀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与之前在军营里提到她时的面露喜色,似乎有些不同了。
见裴长意深黯的眸子往自己这处看来,秦大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摇头道:“什么也没问出来,我们这位徐大姑娘学过变脸,聪慧得很。”
顾怀风有些气愤得看向他们二人:“什么叫没问出来,她什么也没做过,你们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挺直了腰板,握住了腰中佩剑:“你们个个都说她心如蛇蝎,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也随了你们的意思,亲自听过审了。”
“如今无凭无据,她又咬死了没做过。你们凭什么再给她扣帽子?”
“凭你伏在我典狱司监牢上头听墙角。”裴长意平静地扫过一眼顾怀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若是没我点头,你能安然伏在上头听?”
“你既是心中起疑,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若你还非要自欺欺人,谁也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