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口深入绯天教营地时的岚,也同样尚且未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彼时的她如过往一般携剑欲要斩除绯天教余孽,在发现肉山之时也如符不离一般惊讶。
她也同样试着用剑去斩断肉山,试图将快要被吞下的队友救下,可洞穴窄小,她实在施展不开,终归只救下了一位差点被吞入口中的人。
既然有肉山,那其他人就没有继续随她深入的理由了。眼前可能就是绯天教的核心,她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前行。
直到来到洞口。
眼前的世界也同样令她震惊。
众魔物围上了她。
她持剑睥睨众魔物。
战斗一触即发。
十余年来的爱恨情仇,始终围绕着绯天教。而比起当初闯入绯天教内部破坏法阵时绯天教的情况,此刻见到的魔物群,更是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就算不是绯天教的大本营,也必是其中一个重要根据地。
这一战,必要斩断因果。
她想。
她正意气风发,魔物们蠢蠢欲动,而这时,一位红衣男子从魔物之中走出来。
“岚,我等你很久了。”那男子道。
“你是?”
“我就是绯天教的教主,绯原。”
“教主?那就方便了。”岚持着剑,微微昂首,周身冰晶飞扬,已是蓄势待发。
“岚,稍安勿躁,我有你一定感兴趣的东西。”绯原说着,用袖子挡住了脸,而后将袖子甩开。
岚本以为自己见到什么都不会惊讶,可见到绯原的脸,她一时呆住了。
他的脸,变作了她的脸。
几乎一样的容颜,却是红色的发丝红色的眼睛。
那张脸笑着看着她。
这张特别的脸,她并非没见过。当初她陷入绯天教的召唤法阵,被送往了恶魔的面前时,她便在镜子里看到了那样的自己。
当时的记忆迅速在她眼前浮现。
彼时的他还是符青,那时的他同样擅长用剑,同样擅长使一手凌厉剑芒,只是少了后来的刺骨寒霜。
当初为了破坏绯天教的阴谋,为了捣毁召唤法阵,前仆后继丧命上百人。那召唤法阵集了绯天教近十年的心血而成,其要召唤的绝不是什么普通魔物。
与他一同潜入的猎魔人身陨大半,而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在队友的掩护下,终于冲入了法阵中的人。
法阵尚未布置完成,他是知道的。他不懂法阵,但知道法阵的中心,那张看似普通的白色凳子,正是法阵的核心。
再普通的事物出现在不普通的地方,都绝不会再是原本的事物。
他的剑本该可以斩断那白色凳子,却在他的剑锋落在法阵上时,忽得红光大作,周围的宝石迷阵绽放出耀眼的光,随后,他便不省人事。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什么人间,而是一片血红的天空。
“你醒了。”
她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爬起,看到了眼前那诡异的红色怪物。
它的身上遍布流云般的纹路,它的身上混沌不明,看不清具体的形状,隐约觉得像个女子的轮廓,却又认不分明,它身体与空气的界限并不明朗,就好像它的周身有一层雾气将它模糊了一般。
这似是人形的怪物,只有那一头像是人类长发形状的躯体格外惹眼,红色从头顶往下,渐变成了黄色、蓝色、紫色,其上更是遍布星星点点,宛若有星光在她的发丝上浮现。
他的剑并不在身上,被法阵召唤来这里的他,甚至只穿了一身最简单的衣裳。
“恶魔!”他不敢妄动,空气中浓稠的魔力气息,普通人只会觉得恶心窒息头晕难耐。
那恶魔只是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你们终于还是见到了我。看在你们如此努力又如此好运的份上,我可以助你达成你的愿望。说吧,人类,你的愿望是什么?”
看到这只恶魔,彼时的符青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召唤法阵出错,是有概率反向召唤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恶魔,可能就是绯天教原本想要召唤的恶魔。
而自己,则被法阵召唤到了恶魔的面前。
他一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是恶魔的对手,在这里,他光是呼吸都困难,更何况身上已经负伤。能突破绯天教的围堵来到阵法中心,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又怎可能会有对付恶魔的本事。
“原来你就是绯天教要召唤的恶魔!哈哈哈,看来他们的计划泡汤了!”符青席地而坐,大笑起来。
“人类,看起来你不喜欢你口中的绯天教?”恶魔道。
“废话。”符青道。
“有趣,有趣。”
那恶魔一边笑着,一边走近了他。
本就已经力竭的符青,在这后来被叫做绯之天的地方,根本使不出力量,也几近窒息。他捣毁了召唤法阵,那么便是死又有何妨。
那恶魔的长发,忽得缠绕上了他的身体,侵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他敢进来,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被恶魔以魔力灌注入身体,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就此死在这里。
而他晕过去之后,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而恶魔已经不见踪影。
他从地上爬起之时,便惊觉身上的伤都已经恢复,魔域恶臭的空气,此刻他也不再感到恶臭,而是颇为清新。
他在绯之天内乱走,寻找出路。他见到了一些比过往见到的魔物更可怕的多的魔物,但他却能用魔力将它们一一杀死。
属于恶魔的魔力,绝不是人类的魔力。
他能感受到恶魔的魔力在试图腐化他,让他沉迷于释放力量,沉迷于血腥杀戮,沉迷于茹毛饮血。
当时他便已经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来到一处明镜般的红色水池前,她在水池之中,便看到了红发的自己。
正是此刻,眼前这位自称绯原的人,所化成的这张脸。
而这张脸,乃至这整个身体,都在她入梦时常常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站在她面前的影子。
这个影子会对着她笑,会问她什么时候来见她,会问她近来如何。
她一直觉得,那红色的影子正是恶魔想要将他变成的样子,只要他肆意使用魔力,终有一日会变成那般模样。
当初在绯之天寻找出路时,他无数次出现幻觉,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红色的影子。那些影子会和他一样笑,一样哭,一样暴躁,这般的幻觉,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
绯之天的出口并不难寻,那是一张格外显眼的白色凳子。
当他坐上去之后,随着身体破裂重组般的痛之后,他回到了人间。
当时的他还是符青,看到自己还是符青,他终于平复了心情。
出来时他的衣服被染成了异样的红,他丢在了地上,用火也无法烧着,只能这般丢在了地上。
他脱了衣服,一路乱走,终归是寻到了一处人家,藉由人家的好意,他被送回了猎魔公会。
彼时的他体内魔力已然变性,属于恶魔的魔力在她每一次使用魔力之后,都使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岚。
可她一直坚定地克制着自己,抑制了所有魔力对她的污染。
她的身体愈发的蓝。
她的名气也越发的大。
绯天教的红,与她本该再无关联。
而她,也一直循着自己的意志,始终在对抗绯天教,未曾姑息。
直到,这一刻,她看到了那红色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忽然感觉到,也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当初从恶魔手里逃走的自己,并不是全部的自己。
“银河小姐,欢迎回来。”
那个红色的自己,在笑吟吟地对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