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大帐,童贯命宇文虚中执笔,给宋徽宗上了一份奏折。奏折被快马加鞭急匆匆送往东京去了。
宋徽宗正在延福宫作画,见到八百里加急奏折,便摇摇头,不情不愿之际,缓缓放下手中御笔,拿起童贯送来的奏折,细细看来,其文曰:
臣仰遵睿训,付以北事,寅夕竭虑,深恐不逮,上辜委寄之重。 臣窃惟复燕大计,昨正月间,女真下中京,余睹往云:中契丹分力枝梧女真之际,我乘机会进兵,收复殊省事力,既失此便,巳为後时。臣奉诏来北,星夜倍道,於四月二十三日到高阳关,整促行军之备。 即见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须之用百无一有。如军粮虽曰:见在粗不堪食,须旋舂簸仅得其半。 又多在远处,将输费力。 军器甚缺,虽与太原、大名、开德支到,封椿各件不足、或不适用,至於得地版筑之具并城戍守御之物悉皆无备。
盖河朔二百年未尝讲兵,一旦仓卒,责备颇难。臣近闻易州军民万人延颈引兵以献城垒。又西兵未来,未敢出应,致彼复疑。
宋徽宗看毕,紧锁眉头,叹道:“这童贯曾夸下海口说,我大军一到,契丹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幽州城的中原人必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他如今见到的居然是: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大军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加训练,骄横懒惰不堪。军需物资要什么没什么,这军粮充其量只有帐面上的一半。岂有此理?”说话间赶忙召集群臣,抵达延福宫大殿商议对策。
王黼战战兢兢,叹道;“陛下,总之,童大人的话,就是河朔一百多年不曾打仗,一旦战事四起,恐怕要误事。这可如何是好?”双腿不由哆嗦开来。
李邦彦吓的一身冷汗,默然不语。高俅擦了擦额头汗珠,惊道:“陛下,如此必得快速补充粮草,火速运往太原府和雄州。如若迟疑不决,恐怕后患无穷。”
梁师成道:“陛下,我看童大人危言耸听,西军北上,种师道和种师中兄弟二人统领,必无差错。”
朱勔道:“不错,这童太师为了剿灭江南方腊贼寇,把应奉局也停办。如今为了北伐幽云,朝廷给的钱够多了,莫非还不知足?”见宋徽宗一脸不悦,众人便不再说话。
宋徽宗见众人并不言语,愣了愣,笑道:“怎么,为何哑口无言了,你们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但说无妨。”
高俅道:“河北军和西军不可相提并论,西军经年累月对抗西夏,河北军却因‘澶渊之盟’,这些年一直修生养息。不过圣上不必担忧,微臣即刻令人火速赶往太原府和雄州,派大将前去,鼓舞士气。他们必可以一当十,打败辽国。”
李邦彦见高俅不停给自己挤眉弄眼,便心领神会,立马叹道:“陛下,童大人这些年在西军,自然知道军中军需缺口极大,这步兵军靴,便是一大开销,入不敷出。何况其它物资。我官军打败辽军,易如反掌,不过粮草辎重,还要足备才好。如若供不应求,便要费尽周折。”
王黼道:“不错,伐辽乃国家大事。如若久拖不决,一旦金国灭辽,恐怕幽云十六州就会被女真人占据。我大宋将错失良机,幽云十六州便不为我大宋所有。”宋徽宗听了这话,大惊失色。
朱勔道:“陛下,江南方腊已灭,此乃圣上神威所致。如若收复幽云十六州,那陛下便可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了。”
宋徽宗听了这话,心神不宁,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喜出望外之际,握着朱勔的右手,笑道:“爱卿所言极是,朕多年以来有三大夙愿,其一,征讨西夏。其二剿灭草寇。其三收复幽云十六州。如今三件事,只缺伐辽这件事。如今耶律延禧如丧家之犬,辽国也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如若坐等完颜阿骨打灭辽占据幽云十六州,我大宋再去商讨此事,恐怕并不容易。童爱卿劳苦功高,平定西夏,剿灭方腊,如今又北伐幽云。他在前方为国为民,朕自然要让他无后顾之忧。至于他的奏折,恐怕也确有其事。不过朕心意已决,北伐幽云,不可动摇。诸位爱卿必要同心同德,为朕分忧才是。”众人皆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蔡攸寻思,此番童贯伐辽,其中的油水不少,如若让童贯一人独吞,如何是好,我定要主动请缨,前往太原府,拦下那调拨粮草之事,与童贯平分也是极好,想到此处,喜上眉梢,便拱手道:“陛下,童太师劳苦功高,虽说他乃栋梁之才,可以一当十。但他毕竟一人也分身乏术,微臣愿前往太原府,助他一臂之力,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出力,还望陛下应允。”
宋徽宗听了这话,喜上眉梢,立马让他在延福宫随时待命,不必回府邸去了。蔡攸大喜过望,其余人羡慕嫉妒,不在话下。宋徽宗又让送信人回太原府去复命,告诉童贯,不必担惊受怕,朝廷自有妙策。
那送信人回到童贯军营大帐,报告了此事,童贯大惊失色,寻思道:“看来皇上还不相信老夫所说。形势不容乐观,我带兵二十多年来,从不敢打无准备之仗。此番如若贸然发兵,后果不堪设想。但皇上如今远在东京,不知前方军情,即便知道,也束手无策。再说高俅、李邦彦、朱勔、王黼、蔡攸,这些家伙,必定会在陛下跟前造谣生事。我看北伐难上加难。可如今夸下海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若临阵退缩,便要丢人现眼了。老夫看,此乃因果报应。老夫害死了刘法将军,如今莫非是他冤魂不散,来报仇雪恨不成?老夫如今倒成了刘法第二。不过有老种,还有王禀和杨可世。这三人之中,可找个替罪羔羊,便是万不得已了。杨可世乃老夫亲手提拔,实乃心腹爱将,自然不可害他。王禀也是一员虎将,虽说为人耿直,但豪爽义气。此番老夫三言两语便说服的他心服口服,他便心甘情愿抵达太原府,在老夫麾下听用。毕竟老夫剿灭方腊,这王禀可是冲锋陷阵,勇猛无敌。此人成为老夫爱将,也易如反掌。惟有种师道,这老家伙,年事已高,脾气却又臭又硬。他嘴上不说,心里自然并不服气。当年种师道见了我,就趾高气昂,居然不跪拜。如今上了年纪,能把我放在眼里就怪了,但此人在西军中威望极高,不可轻动。皇上对张明远和费无极最是恩爱有佳,我又不可怠慢他们。得罪他们,便是得罪皇上,得罪皇上,便会有蔡京的下场。这建功立业,还要靠皇恩浩荡才是,至于伐辽之事,还要从长计议,给皇上的奏折,要情真意切,将肺腑之言托出,皇上是文人墨客,性情中人,如若我好言诉苦,他必会垂怜。”想到这里,惆怅无比,走到帐门口,一股冷风袭来,浑身打颤之际,又赶忙转过身,急匆匆退了进去,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宇文虚中站在一旁,道:“太师,此番伐辽,要谨小慎微才是。”
童贯道:“我何尝不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年以来,本官带兵打仗历来都是运筹帷幄,可此番面对契丹人,也有些担惊受怕。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偏偏我大军如此情状,怕是令人担惊受怕了。”
宇文虚中劝道:“事已至此,还要从长计议。”
童贯双手抱胸,冥思苦想之际,宇文虚中近前将红色披风给童贯披上,童贯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与宇文虚中一同走到帐外,但见夜色昏暗,唯有几颗星辰,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次日,童贯带着张明远等人到了河间府分军,那十万大军分为东、西两路军。以雄州和广信军为东西路军的防区,座座军营,人声鼎沸。天上飘着小雨,淅淅沥沥,点点滴滴。
张明远在军帐内,叹道:“这打仗,也不是说人多势众就稳操胜券。自古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也比比皆是。”
费无极道:“不错,兵不在多,而在智勇双全。精兵强将,实为当务之急。如若让一群乌合之众前去,岂不白白送死?”
子午道:“师父,师叔。弟子以为,此番北伐,这麻烦,不在此处。”普安耸了耸肩,惊道:“此话怎讲?”
余下冷笑道:“我看麻烦在东京。”武连道:“不错,麻烦的确在东京,还在皇上。这件事,傻子都看得出来。”
见众人疑惑不解,张明远道:“听说皇上用圣旨指挥此番北伐。这可如何是好?”不由紧锁眉头,担惊受怕。毕竟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皇上一介书生,只知舞文弄墨,哪里懂得带兵打仗之事。如若好大喜功,就贻笑大方了。
费无极自然也心知肚明,素闻皇上喜好琴棋书画,只是听了几句吹捧之语就大动干戈,如此穷兵黩武,岂不自寻烦恼,就担忧道:“我看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干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刘法将军?”
张明远道:“我看不至于,我也想不通一件事。”
子午道:“师父,什么事?”
张明远灵机一动,想考一考子午四人,便明知故问,好奇道:“剿灭方腊,皇上为何没派我干爹。”说话间使个眼色给费无极,费无极心领神会,笑了笑。
余下道:“童贯南征方腊,怎么可能带着老种将军,童贯自然怕军功被抢夺。我可听说,有个叫做韩世忠的生擒了方腊。”
武连反驳道:“我怎么听说是辛兴宗生擒方腊。”
普安道:“那杨惟忠莫非吃饱了撑的不成?为何回朝奏明实情,皇上才转授韩世忠为承节郎?”
子午道:“我早听说辛兴宗乃童贯心腹。”张明远等人这才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费无极道:“生擒方腊者,自然非比寻常。这韩世忠也算文武双全,不可多得之才。”
张明远道:“我听干爹说过,韩世忠是延安府人,乃是刘延庆手下爱将。如今三十出头,一表人才。听说身材魁梧,勇猛无敌。好似三国关云长和赵子龙二人附体一般。”
费无极道:“西军中不乏将才,延安府更是如此。”
子午道:“此番见了老种将军,再问一问有关韩世忠的事好了。”普安道:“韩世忠,这个名字也厉害,世世代代对大宋忠心耿耿。”
余下道:“不知此番能否遇到韩世忠?”武连道:“我也想认识他,不过他是刘延庆的人,不是种家军。”
费无极问道:“刘延庆,何许人也?”张明远道:“我看还是见了干爹,细问好了。”
正在此时,一语袭来,“你们躲在大帐做什么?”张明远等人后背发凉。随即哈哈大笑声传来,有人掀开门帘,童贯走了进来。张明远等人见礼,童贯坐了下来。
张明远道:“童大人有所不知,此来太原府,也算第二次了,没曾料想这次细雨蒙蒙。虽说凉快,可有些寒风刺骨。”
童贯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来过太原府?何时来过?”
费无极道:“当年跟随张叔夜大人出使辽国以后。路经太原府。”
童贯点头道:“原来如此,老夫早听说过了。那蔡京府邸管家回到东京,便告诉了蔡京,我正好在场。听说那一次,你们喝羊奶了?”
费无极道:“没想到蔡太师府邸管家的嘴巴如此漏风,他这样,恐怕不合时宜。知道的,自然明白是我们感恩戴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又背地里说蔡太师坏话了。”
张明远道:“不错,那次见一座军营荒废,被村民当作羊圈了。这河北军如此,不知大人,有何感想?”
童贯笑道:“张明远啊张明远,费无极啊费无极。当年你们在蔡京府邸就出言不逊,没想到,旧病复发,依然如此。老夫未尝不知这河北军现状,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澶渊之盟’是缘由之一,可更为要紧的,你们却一窍不通。此乃军机大事,不便告诉你们。”众人一怔,不再追问。
童贯又道:“明日你们就前往雄州好了,老夫知道你们要去找种师道老将军了,留下你们数日,不为其他,只是我派种师道秘密回东京去了,故而这几日他不在雄州,此乃机密,不可泄露,你们明白了?老夫过几日也会抵达雄州,与你们会合。你们路上多加小心,如今大战在即,难免有辽国偷袭。”
张明远等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不多时,童贯引众赴宴,和诸位将军一起举杯痛饮,一个个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夜色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