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张明远、子午、余下、萧勇、萧燕五人的注目下,乌古部大首领和敌烈八部大首领在栲栳泺(今呼伦湖)湖边把手言和,对天起誓,不再互相打仗,要和好如初,共同对付女真人。张明远和子午、余下取了湖水,完成了第五件。两个部落大首领设宴款待,众人落座谈笑风生。
萧燕叹道:“我大辽如今形势危急,各大部落还要团结一心才是。如若像过去那样一盘散沙,互相攻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萧勇道:“不错,中原人说得好,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女真人都拧成一股绳,我契丹人莫非不可以么?”
张明远道:“你们要回想耶律阿保机创业之艰难,不可一盘散沙。如今你们对完颜阿骨打恨之入骨,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女真人都那么厉害。他们如今如豺狼虎豹也是被逼无奈。人啊,一旦忍无可忍,那可就真是杀人不眨眼了。”
子午道:“草原上的草色青青,也需要牧民爱惜。如若常在一个地方牧羊,草色青青便不复存在。你们都不愿背井离乡,离开这里,那就应该爱护自己的家园。而不应该破坏这里的安宁。想必你们的长生天也不愿看到你们如此互相残杀。”
余下道:“就像辽国历代圣主一年四季四处游荡一般,草色青青才天长地久。”
萧燕听了这话,纠正道:“不懂就别瞎说,我大辽圣主一年四季带着大帐巡视四方,叫做大帐行营,春夏避暑,秋冬避寒。乃契丹人的四时捺钵制度。”
乌古部大首领叹道:“如今完颜阿骨打犯上作乱,实乃胆大妄为。我乌古部也是肝肠寸断,不知如何去面对大辽列祖列宗,有朝一日去见太祖爷,我也是羞愧难当。
敌烈八部大首领,叹了口气,缓缓道:“谁说不是,你们宋朝千万不能助纣为虐。咱们大辽与你们也是世代友好了许多年,你们不能忘恩负义。”
萧燕道:“给他们说也没用,宋朝皇帝说了算,童贯说了算。他们又不是宋朝官员。”
萧勇伸手一指,气呼呼道:“不过,你们不可跟随童贯袭击我大辽,我可不想在战场上,与你们刀剑相逢。”
张明远摇摇头,笑道:“放心,带兵打仗我们又不会。童贯带兵打仗,我们更不会去紧随其后,我们都是江湖中人,怎会跟着军队跑来跑去。”子午道:“我们只在终南山上文武双全。谁愿意下山自讨没趣。到了军中,那规矩可就太多了。”
乌古部大首领纳闷道:“你们宋朝自赵匡胤以来便是重文轻武,我看不会袭扰我大辽。再说了,童贯是什么货色,世人皆知,见利忘义,卑鄙无耻。”
萧燕反驳道:“那也未必,童贯最是好大喜功,如若他一意孤行,我看也麻烦。我还听说当年宋朝神宗皇帝留下遗言,收复幽云,可封王。童贯如此见利忘义,追名逐利之徒,怎能不动心?”
敌烈八部大首领道:“童贯远在宋朝江南,正和方腊摔跤,哪里有空袭扰我大辽。”
萧勇点了点头,叹道:“但愿辽宋不会爆发战争。”萧燕盯着张明远的眼睛,凶巴巴道:“如若我们有朝一日在战场见面,又当如何?”
张明远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萧勇道:“看把张明远吓得,妹妹只会欺负老实人,在费无极跟前恐怕就乖的像只小猫了。”萧燕害羞之际哈哈大笑,众人忍俊不禁。
子午和余下这才明白过来,师叔与这萧燕看来有段非比寻常的情感纠纷。张明远见子午和余下看向自己,便一杯酒下了肚,沉默寡言。
宴罢,张明远辞别萧勇和萧燕又带着子午、余下去往金国,果然在黄龙府与等候已久的马扩会面,完颜阿骨打设宴款待。众人落座,喜笑颜开。
张明远道:“没想到黄龙府也是名不虚传,混同江近在咫尺,我们便省去不少周折。”
马扩道:“不错,眼见你们大功告成,便可早早回东京复命去了。”
完颜阿骨打好奇道:“你们此番出使我大金国,为了什么?莫非就是看看长白山,喝一口混同江的水?”
子午道:“大宋天子修建了一个御花园,叫做艮岳,位于东京城。官家要我们寻找天下奇石和秀水,带到艮岳去便可让大宋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余下道:“我们去了西夏、西州回鹘、辽国,眼下就差大金国了。”
完颜阿骨打心想,看来赵佶伐辽并不坚定决心,实乃摇摆不定,让他们去列国走一遭,便是想打探各国虚实,拿此做幌子,也难得赵佶想得出来,顿时心中佩服开来,便笑道:“西域小国一个个都臣服大宋和辽国,你们去,他们必定以礼相待。至于我大金国,更不用说。有‘海上之盟’尚在,寡人期盼金宋两国能有一番作为。”
听了这话,张明远出了神,不知这话是何道理,便追问道:“莫非伐辽,迫在眉睫?”
马扩见张明远如此问一怔,欲言又止。完颜阿骨打一杯酒下了肚,便道:“大金国伐辽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如今辽国大半国土都被我大金国掌控,你们又何必装傻充愣。”
子午道:“我素闻大金国兵强马壮,狼主也是气度不凡,志在四方。”余下道:“也知道狼主的英明神武,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完颜阿骨打听了这话,摇摇头,笑道:“你们不必如此,伐辽之事,寡人还望你们回到中原,力劝赵佶,让他催促童贯。如若方腊被灭,你们宋朝可不能言而无信。如若我大金国夺占了幽州城,那个时候,别再来叨扰。”一杯酒下了肚,捋了捋胡须,紧锁眉头,欲言又止。
马扩听了这话,惊道:“还望狼主宽限一些时日,毕竟讨伐方腊,要费些周折。宋金两国之间,还要世代友好,大金国不必火急火燎。”
张明远这才明白过来,马扩抵达黄龙府,也为了伐辽之事,看来大宋伐辽已是板上钉钉,便道:“朝廷的事,我们眼下不便议论。”
子午伸手一指,急道:“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是如何得到混同江和长白山。”完颜阿骨打听了这话,脸色煞白,还以为宋朝要夺占大金国的国土。
余下见完颜阿骨打一脸惊讶,便笑道:“狼主误会了,我师弟没说清楚。我们此番要得到混同江的水和长白山的石头。”
完颜阿骨打这才尴尬一笑,拍着手乐道:“原来如此,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宋朝要挥师北上,漂洋过海,来我大金国抢地盘。”
马扩道:“如今大宋与大金国隔海相望,也算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我大宋多年以来一直都想与邻为善,世代友好,还望狼主明白。”完颜阿骨打点头一笑。
子午道:“莫非从登州出发,便可漂洋过海抵达大金国?我对海路一窍不通,不比陆地之上,那茫茫大海,可是令人晕头转向,毕竟海水晃来晃去,并不容易。”
余下道:“我听说平海军指挥使呼延庆将军,当年率领大宋水军,便出使过大金国,可有此事?那说书人都提及,神乎其神,都说什么,大宋水军在海上遇到神仙,传得邪乎极了,我却不信。”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笑道:“我们都是老朋友,见得多了。”马扩道:“那是自然,当年我家父也参与其中,时常提及,我听得也多了。”
张明远拱手道:“混同江水今日便要得到,明日我们想赶往长白山。毕竟出门在外许多时日,不可久拖不决,以免延误时机。我等归心似箭,还望狼主见谅。”
完颜阿骨打定了定神色,不紧不慢道:“不必如此着急,想必费无极南下大理国很是遥远,你们回中原,可坐船抵达登州,不必绕道契丹人那边去。”
张明远应声道:“我们离开辽国,进入金国,契丹人也是夹道欢送,并不为难。”马扩道:“如今,兵荒马乱。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子午叹了口气,扬起袖子,笑道:“去了西域,长途跋涉,我只想回中原去。”
余下嫣然一笑,拱手道:“我们与师叔他们在打赌,看谁先抵达东京,还望金国狼主,帮帮忙。”
完颜阿骨打见马扩也看向自己,随即命人带着子午、余下赶往混同江去。
众人坐着马车抵达混同江,但见江水浩浩荡荡,岸边郁郁葱葱,鸟雀渐飞渐远,风景秀丽,令人心旷神怡。天湛蓝如雨后放晴之时,鸟语花香,扑面而来。
子午深情道:“混同江果然名不虚传,一派北国风光。”余下见一些野鸭在岸边草丛嘎嘎作响,就喜道:“鸭蛋味道好极了。”
肥胖女真人白了一眼。余下道:“此处可有什么美味佳肴?”子午道:“你如何就知道吃了,真好笑。这荒山野岭,想必没什么。”
矮个女真人笑道:“混同江的野鸭乃我女真人的守护神,你这小子,居然想吃鸭蛋,岂有此理?”三人都笑。
不多时,子午和余下小心翼翼,在女真人协助下,装了混同江的水,由此完成第六件。正当众人意欲离开,忽闻水声哗哗作响,一艘小船穿过芦苇荡,过来了。船上一个老头,船头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道:“爷爷,这些是哪里人?”伸手指着子午和余下,笑了笑。老头瞧了瞧岸边,笑道:“恐怕是宋朝人,看这穿衣打扮。”小男孩道:“他们做什么来了?”
老头道:“鬼知道呢,这些南国人,都是书呆子。”小男孩道:“爷爷,我要不要做书呆子。”老头道:“作为女真人,还是要骑马射箭,打猎捕鱼。至于读书,再做计较。以后狼主开疆扩土,我大金国必定要入主中原,故而你长大以后,读书未为不可。”
小男孩点点头,笑道:“我听说南朝人都在读书,他们的小孩子可真可怜,小小年纪,都没空玩,瞧瞧我,多好。追着小梅花鹿跑,采蘑菇,在混同江摸鱼。”
老头看向远方,笑道:“他们南朝人,尤其是那个东京开封府,人满为患,如若不做买卖,恐怕无以立足。不似我女真人,靠水吃水,靠山吃山,如此逍遥自在。”
小男孩笑道:“爷爷,爷爷,那我长大以后,想去东京开封府做买卖,又当如何?我想把混同江的鱼啦野鸭啦,带到东京去,定会卖个好价钱。”
老头摇摇头劝道:“不可,你哪里知道,那个地方最是名利场,勾心斗角,无出其右,你还是在混同江边,打鱼为生的好。记住,人生在世,时节如流。切不可随波逐流,迷失眼睛。人啊,欲望害人,切记切记。”
二人撒网打渔,那老头嘴里唱着歌,子午和余下,侧耳细听,听不懂说的什么。陪同的女真人与马扩是故交,会中原话,故而翻译出来,吟诵道:
混同江水长,芦苇水中央。野鸭叫,鱼儿笑,天地看夕阳。
风儿吹过来,芦花飘远方。美丽可爱的姑娘,就在我身旁。
春夏秋冬啊,江水夜茫茫。一轮月儿挂天边,思念我家乡。
翻山越岭啊,歌声在荡漾。远处奔跑的梅花鹿,越过那山岗。
女真人在岸边,都坐了下来,听老头唱歌。子午和余下二人听女真人唱了一会船歌,又喝了女真人的奶酒,四处逛了逛,依依不舍离去。
张明远和马扩陪着完颜阿骨打说说笑笑。等子午、余下赶回时,完颜阿骨打告诉他们,不必急着去长白山。
再问是何缘由,完颜阿骨打直言相告,眼下女真人在长白山祭天,不可叨扰,众人便留在黄龙府,等候开来。
这第七件便由此耽搁下来。张明远心里寻思道:“不知无极他们,如今又当如何?”不觉神情肃穆,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