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浩递给张明远、费无极两碗茶,坐了下来,喜笑颜开道:“我爹爹去了边关,种溪在东京。我娘和姚月、种雪去了延安府,他们都不在家,眼下府里就我一个人。你们许多时日不来了,不知山上忙什么?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京兆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山上的野味。”
荷花池依然美轮美奂,还是当年模样,几片荷叶亭亭玉立,一朵粉红莲花含苞待放,白莲也躺在莲蓬上,银光闪闪。原来阳光明媚,垂柳荡漾,今日天气和暖。
费无极笑道:“野味?这大夫不是说,不让你吃油腻的肉了么?莫非还喜欢东坡肉不成?”
张明远道:“山上倒没什么,不过香客带来的些许果实。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倒是皇上派人送来了一些银子钱,说是希望我们有空去东京做客去。目下年龄大了,腿脚不利索,怕走路了,怎么办?”
种浩笑道:“常言道,男人四十一枝花,你们说自己年龄大了,可笑不?再说了,才三十几岁,虽说奔四十了,也没四十,何必自寻烦恼,说什么岁月不饶人的话,岂不可笑?”
费无极道:“比起十八岁那年就是年龄大了。”张明远笑道:“当然,十年一变化,如若十年没变化,你就是妖精或者神仙转世了。”
种浩摆摆手道:“这倒不然,我看无极与三年前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费无极尴尬一笑,道:“我都快不惑之年了,你别取笑我。”
张明远道:“说到毛头小子,今日京兆府街市,我们倒见了四个小毛猴。一个个就是奶娃娃,挺有趣。”
费无极爽朗一笑,回忆往事,眼里含泪道:“这四个毛头小子,好像我们终南山的四个弟子小时候的样子。”
种浩明知故问道:“哪四个?”费无极掰着手指头,道:“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一脸不悦,问道:“如何没我?”张明远道:“你是京兆府的。”种浩笑道:“我也是师公的徒儿。”
费无极道:“好好好,你也算一个好了,不然看你这样子,不大高兴?”种浩笑道:“什么叫也算一个,本来就是。”顿时闷闷不乐。
费无极又掰着手指头,笑道:“好,终南山五个弟子,张明远、费无极、扁头、阿长、种浩。”
种浩破涕一笑,道:“怎么叫不大高兴,我本来就不高兴。”
张明远道:“好,终南山五个弟子,你高兴就笑一笑。”种浩点点头,微微一笑,叹道:“这还差不多。”费无极拍了拍种浩的胳膊,道:“孩子气!”
种浩道:“这也是消愁解闷的一个法子了。老人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一辈了。想想看,也是有意思。”顿时仰天长叹。
张明远朝种浩后脑勺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笑道:“一派胡言,干爹干娘尚在,何来老人们都走了一说。”种浩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尴尬一笑。
费无极问道:“浩兄,你有中意的姑娘么?”种浩一怔,一脸不悦,气道:“这是什么话?”张明远问道:“想讨小妾么?”
种浩目瞪口呆,不解道:“你们何出此言?”费无极道:“你都三十几岁了,莫非不想有后?”种浩反问道:“你们呢?”看向张明远、费无极。
张明远和费无极二人应声道:“我们是隐士。”种浩道:“隐士也可以娶妻生子,你们不是俗家弟子么?”张明远道:“自从师父和师叔走后,我张明远早已看破红尘了。”
种浩见张明远神情肃穆,又看着费无极,问道:“明远,你爹爹张小宝会同意么?无极,你和萧燕又怎么说?”
费无极道:“这个,从长计议好了。”微微一笑。种浩道:“既然如此,我也从长计议好了。”
种浩突然喜笑颜开道:“我有心上人了,三个月后,你们就准备吃我喜酒好了。娶小妾,也是父母之命,我家娘子姚月不能生育,她也劝我早些纳妾,我迟迟不表态,也怕她伤心难过。这汉唐以来,纳妾不算什么,白居易和欧阳修、苏东坡都喜欢纳妾,我纳妾想必也没什么不可以。”
张明远目瞪口呆道:“什么?”费无极痴痴地想,叹道:“哪里的姑娘?”种浩眉开眼笑道:“是叔父种世中的女儿,叫做种容。”
费无极气道:“你这个不大好吧。”张明远问道:“算近亲通婚么,这个?”种浩笑道:“表明上算,不过也不算。”张明远和费无极反问道:“此话怎讲?”
种浩心里欢喜万分,一副孩子气,调皮一笑:“这堂兄妹之间按理来说总不大好,不过我堂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费无极哈哈大笑道:“这个不说也罢。说起来就麻烦了。”张明远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道:“这倒也是。”种浩歪着脑袋问费无极道:“萧燕是个美女,莫非无极没什么想法?”
张明远看着种浩,对他挤眉弄眼。“无极念念不忘,你可知道?”种浩目瞪口呆,颇为好奇,马上追问起来:“果然如此?”
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捋了捋胡须,害羞之际笑出声来:“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张明远瞅着费无极,问道:“莫非敢做不敢当?”费无极瞠目结舌道:“此话怎讲?”
种浩看费无极这般模样已猜出一些意味,随即开玩笑打趣道:“喜欢就娶回青城山去?”
费无极念念有词,心里担惊受怕,一脸关切,喃喃道:“不知她如今在何处?可好?”种浩把手搭在费无极的肩膀上,认真道:“想知道,就找她去。”
张明远欲言又止。费无极也烦闷之际,迈开步子原地来回转了转,自言自语道:“不知在何处,如何去找?我离开东京后,再也没见过她。”
张明远道:“正道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看着荷花池,一条红鱼游来游去,浮动之际,溅起许多水花。雕梁画栋之间,飘出一缕缕熏香气味。宝鼎之中,散出幽幽惬意。原来种浩在荷花池边又新建一个小亭子。
种浩道:“所言极是,‘千里共婵娟。’”顿时仰天长叹,回想历历往事,心中颇多感慨。
费无极道:“不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话间环顾四周,极目远眺,闻着暗香缭绕,不觉捋了捋胡须,愁容满目,好生了得。
种浩神秘兮兮,好奇问道:“你们可知京兆府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张明远道:“倒也没什么。”喝了杯茶,站起身来,走到池边转过头来。
费无极伸手比划道:“只是蹴鞠好似很是流行。”种浩喜出望外,笑道:“蹴鞠?”费无极低头笑道:“对,是蹴鞠。”瞅了一眼自己的脚。
种浩介绍道:“这蹴鞠,并不新鲜,大唐就有,叫做马球。顾名思义,马上玩的玩意。如若追本溯源,这可有得说了。我也喜欢蹴鞠,只是目下公务繁忙,就很少蹴鞠了。”
费无极饶有兴致,问道:“但说无妨。”张明远道:“高俅就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蹴鞠高手,世人皆知。”
种浩道:“所言极是。不过蹴鞠高手也非他一人。要说蹴鞠,最早可追溯到战国,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里说过。就是班固的《汉书》里也有不少记载。”
费无极问道:“汉代如何?”
张明远道:“大汉时代,单人蹴一鞠、单人蹴两鞠、双人边击鼓边蹴鞠。可谓花样繁多,玩法也各异。大唐蹴鞠如何?”
种浩道:“唐太宗、唐玄宗都喜欢看蹴鞠,杨贵妃还参与过蹴鞠队,骑马蹴鞠在杨贵妃手里算是发扬光大了。大唐美人蹴鞠队就是杨贵妃献给唐玄宗的礼物。”
费无极道:“我大宋蹴鞠又如何?”
种浩道:“听说当年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与太宗、赵普等人蹴鞠的场面也是许多人都记忆犹新。如今有个大名鼎鼎的蹴鞠社团,叫做齐云社。这齐云社可不简单,连当今皇上也知道它的名声。齐云社也颇具模样,还制定了《齐云社规》。其中有‘十紧要’,正所谓:要和气,要信实,要志诚,要行止,要温良,要朋友,要尊重,要谦让,要礼法,要精神。还有‘十禁戒’,正所谓:戒多言,戒赌博,戒争斗,戒是非,戒傲慢,戒诡诈,戒猖狂,戒词讼,戒轻薄,戒酒色。”当年听院工提起过,故而记得许多,兴趣盎然,随即喋喋不休开来。
费无极笑道:“如此,我们就觉得自愧不如了,莫非高俅比我们厉害?”顿时兴趣猛增,毕竟自己也喜欢蹴鞠。
种浩摇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小小蹴鞠,何足道哉。”
张明远道:“世人皆知高俅靠蹴鞠一步登天,皇上抬举他,他做了殿帅府太尉。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世人却不知,高俅不仅仅有蹴鞠的本事,这溜须拍马的本事也不小。”
费无极拍着大腿,笑道:“不必说他,今日之京兆府街市上看到四个小子,想必也是高俅一类之人。他们还大言不惭,信口雌黄的说什么,要上终南山拜师学艺,岂不可笑?”
种浩蹙眉,捋了捋胡须问道。“蹴鞠小子?”张明远道:“对,蹴鞠小子。”
费无极道:“我们在长安茶肆见过,四个小青年为了蹴鞠,大打出手,真是不可思议,一个个争强好胜,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岂有此理?”
种浩道:“京兆府街市上多如牛毛,东京更是司空见惯。高俅当年就是在东京蹴鞠,如若不是苏学士举荐,如若不是到了王铣处,他又如何会遇到端王。如若端王不是如今的皇上,高俅岂能一步登天?”
费无极缓缓道:“不是说好不说高俅了,如何张口闭口,没完没了了。”张明远和种浩互相指着对方,乐道:“说蹴鞠小子。”三人都笑。
张明远语重心长道:“蹴鞠小子蹴鞠也没什么稀奇古怪,不过他们在亭台楼阁之间,还技艺高超,也有些手段,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种浩环顾四周,认真道:“他们想拜师学艺?你们亲耳听见他们说要上终南山?这件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毕竟如今静下心来拜师学艺,好不容易。这追名逐利才是当今黎民百姓争先恐后之事。”
张明远、费无极点点头,异口同声道:“不错,不过他们年纪轻轻说拜师学艺,还是很出人意料。”
种浩问道:“你们如何打算,但说无妨?”张明远道:“见机行事,从长计议,要仔细观察。”
张明远道:“是该收徒弟了,如若不然,以后年龄大了,就后悔莫及。”费无极道:“你怕没人给你养老送终?”张明远道:“一派胡言。”
种浩咂咂嘴,好似吃羊肉一般,笑道:“昨日街市买了一只羊,晚上给你们补一补,意下如何?”
费无极捋了捋胡须,笑道:“羊肉是个好东西。”张明远也笑道:“东坡肉也不错。”
种浩道:“苏学士也是美食家,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酒美食,样样精通。为人处事又德才兼备,后人当以苏学士为楷模。”
费无极道:“如若不是欧阳修当年的面子和私心,想必苏学士也是稳坐状元郎了。”张明远道:“苏学士的故事倒也听说过,的确可惜。”
种浩问道:“苏学士的什么故事,告诉我可好?我当年追着爹爹问苏东坡的故事,在长安城,可是有一些老传统,小时候如若不听苏东坡的故事,便不开心。苏东坡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老少皆宜。”
费无极道:“欧阳修这人小时候对韩愈情有独钟,不知是何缘故,我这几日读了韩愈和欧阳修的文章,想找出一些共通之处,却迟迟不得要领。这可把我愁死了,如若师父和师叔尚在,也好给我指点迷津,偏偏他们都不在了。”顿时悲从心来。种浩安慰开来,费无极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