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子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说任何废话,背着医箱就走出了客舍大门。
易小川则恭恭敬敬地跟在崔文子身后。
门外奉嬴政之令前来接寻崔文子的侍卫在瞧见易小川时,不禁一愣,“易大人,您怎么在此处?”
易小川见这人认出了自己,当即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故作轻松笑道:“我身为师傅的弟子,自是要陪在师傅身旁。
更何况,此事还是为了陛下解忧。
我身为臣子的,必当仁不让。”
崔文子瞥了一眼易小川,见他一副淡定模样,笑了笑说道:“没错,小川确实是我的徒弟。
带上他,也好帮我打些下手。”
听到就连崔文子都那么说了,这侍卫虽然心中疑惑依旧存在,但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了。
当务之急,他的任务只需要将这二人带入宫中,一切由嬴政定夺便好。
不多时,这对临时凑成的师徒二人,经过层层严格的检查后,最终踏入了咸阳宫中,在宫殿内见到了面色阴沉的嬴政。
感受着宫殿内森严气氛,易小川只觉得一颗心脏砰砰直跳,仿若是在打鼓一样。
他学着崔文子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不敢抬头直面嬴政。
“你便是扶苏举荐的神医?”
嬴政冷声说道。
听到嬴政问话,崔文子这才缓缓抬起了头,语气平淡道:“若是扶苏皇子举荐的不是旁人,那应该就是我了。”
迎着崔文子淡然的眼神,嬴政却是笑了。
单看这番气度,他便知道,崔文子绝对和扶苏说的一样,定然有自己的本事。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唯唯诺诺。
他当即拍了拍手,略带赞赏道:“有本事的人,向来都有自己的傲气。
好,朕便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是你能将丽妃医好,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当然,若是不能的话,结果你知道!”
崔文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陛下,还是先让我见见丽妃娘娘吧。
没见到病人之前,所谈一切皆是空话。”
听到崔文子这话,嬴政心中对他更是满意了几分。
这时,他才将目光落在了跟在崔文子身后的易小川身上,淡淡问道:“朕记得你,易小川,你现在不是胡亥的伴读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易小川连忙抬起头,故作一脸恭敬道:“陛下,臣早就拜师于崔神医,如今听闻此事,更是想要为陛下解忧。
故才想要随师傅一同前来。
如此也算是为我蒙家脸上争光了。”
看着易小川眼中的诚恳之色,嬴政不自觉的将易小川和蒙恬联系到了一起,微微沉思,而后叹了口气,“你们蒙氏一族,确实忠心耿耿。
百年基业,你们蒙家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罢了,先前让你做胡亥的伴读,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朕答应你,不管此事如何,若是你能活下来,朕便赐你一个更让你满意的官职。”
易小川连忙行礼,以示感激。
不多久,二人便再次经历了一番严格检查后,在一列侍卫的陪同下,缓缓穿过了后宫拱门,进入了易小川向往许久的后宫之内。
沿着笔直的道路,一行人直至行至一处宫殿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侍卫看着面前的宫殿,眼中带着惊恐,缓缓开口道:“崔神医,易大人,此地便是丽妃娘娘的寝宫了。
还请见谅,我们不能随你们一同进入,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高声呼喊我们便好!”
崔文子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没说什么,便是背着医箱和易小川穿过了拱门,踏入了寝宫前的院子内。
略显凌乱的院子,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此地发生过的骚乱。
易小川回头瞥了一眼,而后才小声对着崔文子说道:“崔神医,此事就多谢你了。”
崔文子微微摆了摆手,“不需要如此。”
二人沿着院子中的白玉小径一路前行,不觉间,便是到了宫殿门外。
看着面前紧闭的寝宫大门,易小川却是没来由的感受到了一阵紧张。
他深深的呼出了几口浊气,这才将自己满心的慌乱平复下来。
最终,他缓缓将面前朱红色大门缓缓推开。
开门的瞬间,易小川便看到了一个宫女朝着这边走来。
这人脸上戴着几层厚厚的黑色面纱。
“奴婢秋兰,拜见两位大人!”
易小川微微一怔,“你是?”
秋兰从声音听起来,年龄便已经有些偏大的样子,她缓缓走到二人面前开口说道:“自从丽妃娘娘染病之后,殿内原先的宫女皆是害怕万分。
后来陛下便派我来此照料贵妃娘娘。”
说到这,她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道:“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的命好。
那么久以来,奴婢却是幸运的没有染上瘟疫。”
崔文子嗤笑一声,“那你运气还真挺好的。
我们便是陛下派来给娘娘治病之人,赶紧带我们去看看娘娘如今情况。”
秋兰点了点头,而后径直在前方带路。
此时,玉漱所在的房间内。
玉漱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小雪则是一脸担忧的站在床边。
作为和玉漱最为亲近之人,她也同样吃了药丸,染上了“瘟疫”。
或许是因为吃的时间比玉漱稍晚了些,此时她的症状却是要比玉漱要轻上不少。
正当她一脸担忧的照顾着玉漱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了秋兰的声音。
“小雪姑娘!
陛下派大夫来了。”
听到这话,玉漱像是有了希望一样,竟是微微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小雪像是知道了玉漱的想法一样,连忙伏下身子,趴在玉漱耳边轻声说道:“公主,我现在就出去看看是不是易公子来了。”
说罢,便迈步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随着一声“吱吱”的声音传来,小雪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正在站秋兰身后的易小川。
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喜色,刚想开口,却是突然想到了秋兰还在身前。
于是连忙收敛起表情,故作冷淡道:“你们便是陛下派来的大夫吗?
怎么还有个年轻男子?
这般情况下,如何让娘娘与其相见?”
秋兰摆了摆手,“放心吧,此事陛下既然同意了,定然不会在意这些。”
说着,微微弯腰,示意易小川和崔文子进去查看玉漱的情况。
这个时候,小雪却是突然伸出了手,将几人的身形拦了下来。
“虽然是这般情况,但没有娘娘允许,也是不准外人随便进入。
我这就去通报娘娘。”
说着,便要上前将他们推出去。
秋兰见到小雪双手马上就要碰到自己,心里大惊,一下子便往后退了几步。
显然,她内心中对于瘟疫的恐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
若是不然,她也就不会这般害怕小雪触碰到她了。
随着房门再次关上,小雪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她快步跑回床边,冲着玉漱轻声说道:“公主,公主,果然是易公子来了。
易公子真的没有骗我们,他真的来见你了。”
听到这话,玉漱缓缓睁开了双眸,眼中光芒微微闪烁。
虽然心中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要跟易小川忍痛说明白,但这一刻,她却由衷的感觉到了开心。
身上的不良反应,这一瞬,都好像减轻了许多。
她略带挣扎的起身,冲着小雪说道:“将铜镜拿来。”
然而,听到这话,小雪脸上的兴奋却是戛然而止。
“公主,要不还是不要看了吧。”
“我想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玉漱的声音微弱但却坚定。
见此,小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去将铜镜取了过来。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玉漱仍是吓了一跳。
只因她原本洁白纯净的脸上,此时却是多了几处红疮。
这些红疮,将她原本的美貌破坏的一干二净。
但她却是强忍着没有哭泣,只是双手微微颤抖着。
看到玉漱这个反应,小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双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脸,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而后她对着玉漱说道:“公主,放心吧。
易公子之前就说了,这药丸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过些日子便会好了。”
玉漱无声的笑了笑,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却是无比苦涩。
想在这最后一面中,在易小川心中留下自己最完美的样子,果然都做不到吗?
最终,小雪取来了一块白色面纱,贴心的为玉漱蒙住脸。
她知道,玉漱定然不会以这个样子去见到易小川。
待做完这一切后,小雪才缓缓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等待的三人说道:“娘娘已经答应让你们进来了。”
说罢,便将路让开了。
易小川早在方才小雪故作冷淡之时,便已经知晓了她的想法。
这一刻,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澎湃的心潮,静静的跟在了崔文子身后。
而秋兰这个时候,却是开口说道:“两位大人,要不奴婢就在此地等候?
若是有什么奴婢能够做的,尽情吩咐。”
崔文子瞥了她一眼,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如此要求,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最终,秋兰留在了门口位置,而易小川和崔文子则是在小雪的带领下,来到了玉漱的床边。
看到坐在床上的玉漱,看到这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易小川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自己。
这些天来的思念,犹如爆发的火山一样。
满心的情谊,仿若这一刻就要全部爆发。
他当即就要大声喊起玉漱的名字。
这时,小雪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连忙伸出手偷偷拉住了易小川的手臂,冷声说道:“娘娘如今身患重病。
两位大人可莫要喧哗,惊扰了娘娘休息。”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极大。
一面是说给正在门口竖起耳朵的秋兰听,另外一面却是在提醒易小川,让他注意分寸,在这般情况下,要控制住自己。
随着小雪手上不断用力,最终易小川无奈的低下了头,上前行礼,“在下易小川,拜见丽妃娘娘!”
这一刻,玉漱和易小川两个人的心,都在流血。
玉漱痴痴地盯着易小川那张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她是多么想要伸手触摸。
感受他那熟悉的温度。
然而,却是只能缓缓开口,“易神医不必多礼。”
崔文子牢记着李涵交代的内容,让他尽量多帮帮易小川,于是连忙上前一步,主动说道:“丽妃娘娘,我乃崔文子,乃是陛下派我来给娘娘治病的。
还请娘娘见谅,让我把脉一番。”
玉漱看了一眼易小川,发现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轻声说道:“有劳神医了。”
随着崔文子为玉漱搭脉之后,他突然高声说道:“娘娘如今身体有风邪入体,已是一般药石之术无法医治。
但在下却是有一偏方,或许可以医治娘娘。”
“什么办法?”
没等床边的小雪开口,秋兰就大声在门口处喊道。
被派来照顾玉漱,与染了瘟疫之人常此相处,她自是不愿。
可以说,普天之下,她才是那个最希望能看到玉漱恢复如常之人。
如今听到崔文子竟然有办法医治,顿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崔文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娘娘如今风邪入体,当用高温将风邪驱出。
这样,秋兰姑娘,不知殿内可有热水,赶紧取来将娘娘浸泡其中。
风邪一出,配合我之后的药方,娘娘定然会无恙。”
“热水?
这恐怕要我现在去烧才有。这些日子,殿内除了每日会有人送来吃的,别的东西却是没有。”
秋兰眼中闪过一丝为难。
小雪此时已经明白了崔文子的意思,又见易小川冲她使着眼色,立马说道:“你若是不去,那就我去。”
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去。
看到小雪的样子,秋兰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开口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你别出来。”
说着,便快步朝着殿外跑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崔文子抚须笑了笑,拍了拍易小川的肩膀说道:“我就先出去了。
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说吧。
这般机会不多的。”
易小川感激的点了点头,冲着崔文子深深的行了个礼。
然而,这礼却是被崔文子躲了过去,“你别谢我,要谢就谢小涵吧。
若不是他苦苦哀求,我才懒得管你这些事情。”
说罢,便是朝着门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