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许久的不适,终究还是爆发了。
胸腔内的情绪如翻腾的浪潮,令他的心跳急促,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的从容。
来之前,他拒绝了刚刚做完坏事的魏九昭的陪同请求。
倒不是耍小孩子脾气,而是他固执地认为,那段梦魇般的记忆已对他无足轻重了。
这佟佳府,沈阔倒是不想来,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佟佳如鸢死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来。
可是,沈阔的“以为”如泡沫般碎了,被佟佳锁的一句话戳得支离破碎。
佟佳锁的声音带着疲惫与哀恸,却在沈阔耳中宛如警钟轰然炸响,这个老不死的可真会演戏。
沈阔身体一僵,刚迈出的步子也顿住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沈阔的肩膀上。
沈阔猛然回头,瞳孔微缩,身子下意识地一偏,迅速躲开了那只手的触碰。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仓促,引来了旁人的注目。
“参见司空大人。”沈阔恭敬地退后半步,垂首行礼,低声说道。
佟佳锁捋了捋胡子,眼眶微红,声音沙哑:“是如鸢没有那个福气嫁与你了。”
沈阔的呼吸瞬间变得紊乱,心口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狠狠一压。
佟佳锁的眼神满是复杂,他似乎试图在沈阔的脸上寻找到某种安慰,但最终却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沈阔你放心,我这个做父亲的,定会查出如鸢的死因,绝不让她枉死!”
“司空大人,”沈阔张了张嘴,声音微微发颤,“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他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双手垂在身侧,却攥得指节发白。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御花园内。
暗夜,年幼的他犹如一只无头的苍蝇,慌不择路地在奔跑着,周围的竹影随风摇曳,仿佛无数张冷笑的面孔。
鞋子早已跑丢了,袜子被荆棘扯破,露出红肿的脚趾,衣服被拉住了一角,挣扎间撕裂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残破的衣衫垂在他瘦小的身躯上,狼狈不堪。
身后,三个人影紧追不舍。
他们的笑声低沉阴森,像厉鬼在耳边嘶鸣,回头的瞬间,他看见他们狰狞的脸,惊恐之下脚步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血腥味瞬间弥漫鼻尖。
“跑啊,你再跑啊!”其中一人故意放缓脚步,语气轻佻,像是在逗弄猎物。
……
突然,佟佳锁的声音将沈阔拉回了现实。
佟佳锁走上前来,靠得极近,那双眯起的眼睛亮得如鹰隼一般,上下打量着沈阔,目光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审视。
“果真是出落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啊。”佟佳锁微微点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阔只觉一阵恶寒从脊背窜起,他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那探来的手,却没料到后背撞上了一个胸膛。
那人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他有些失控的身体。
随后,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司空大人,还请节哀。”
沈阔猛然回头,瞳孔微微一缩。
来人正是郝川。
他的目光平静,似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但那一双扶住沈阔肩膀的手却有力而坚定,仿佛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安抚。
佟佳锁的目光从郝川脸上掠过,瞬间恢复了先前的哀戚之色,再次叹了口气,像是要把什么重要的话咽进心底一般。
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最终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沈阔强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多谢。”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掩盖不住其中的颤抖。
那些深埋记忆中的夜晚,如今再度浮现,令他的指尖微微发凉。
郝川没有多言,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可靠感。
“你没事吧?”郝川轻声问道,目光中带着些许关切,语气却克制而疏离。
沈阔摇了摇头,嘴唇有些苍白,声音低哑:“我没事。”
接下来便是一阵寂静。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白幡的簌簌声,那些飘动的白布,在空中盘旋着,仿佛孤魂无处安放。
空气中弥漫着烧纸的焦味,浓重得像一层无形的雾,令人呼吸微微发闷。
远处,一群白色的鸟扑棱着翅膀,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却也在瞬间融入天际。
郝川站在风里,神情平静而冷峻。
他的手在方才的触碰之后便悄然垂下,似乎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一段适当的距离,他懂得,距离有时候比靠近更能保存某些脆弱的东西。
这些时日,郝川变了许多。
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明白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
他早就想明白了,他和沈阔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沈阔想要的幸福,他给不了,甚至连靠近都会显得不合时宜。
风继续吹,白幡翻滚着,像是某种无声的祭奠。
祭奠着什么呢?或许是佟佳如鸢那未能开花结果的生命,又或许,是他与沈阔之间那早已模糊不清的过去。
“郝川……”沈阔突然出声,低头看向地面,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郝川静静地看着他,面容平和,像是等待,也像是放下。他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保重。”
人海茫茫中,阴差阳错,擦肩而过,不过是寻常。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停留片刻,却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总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深埋遗憾,最终各自远去,只留下寂静如同今日的风,孤独却永恒。
……
沈府,沈如宁的书房内。
季云猛的跪在了沈如宁的跟前。
“宁儿,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
“我不想进宫作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