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叫阁主冷不防稳问住,愣在当场,不知作何答复。前面两问他能不假思索,对答如流,一来固然如他所言,自是老爷子和阁主、夫人一向言传身教,以身作则的好处;二来,也是他自来是一个极好的涵养,善恶了然于心,对错清楚明白,又因为九洲正道,不分神土内外,凡有修行之人,俱都要已除妖伏魔,泽被苍生为本,自然心怀大义,故他能并不迟疑,斩钉截铁同阁主对答。然而方才阁主一问,听起来不过只将个例提起,随口一问,实则却在问他,便是罪大恶极之人,可有回头之路?他方才曾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倘若果真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虽不论大小,又所善行义举,但实际果如阁主所言,不过也是自己私心用甚,沽名钓誉,可还能叫自己平心静气,赞叹随喜一声吗?
阁主在旁,冷眼瞧着百草轻蹙剑眉,苦苦思索,也并不急他。实在也是阁主算到了他们兄弟之中,也该是百草当先照老爷子布置,随感应道交之机,入定坐关,修持一番,才好在将来同破诡云溺海之时大展身手。然而他看百草半月以来,日日往阴阳宫中来往,虽是他终于红鸾星动,得遇佳人,一时之间十分依恋,不愿分离,阁主究竟也年少过,数千年来同夫人伉俪情深,为九州海内一段佳话,如何不知百草此时实是情有可原,但如今宇内安危大事在前,幽冥魔道四处暗暗生事,图谋布置,稍有不慎,便是宇内倾覆,黎民倒悬之大祸。大义在前,百草身为神土嫡系,又是一方天道托生降世,岂可耽溺在男女之事中,沉沦流浪呢?阁主眼瞧时机快到,苦于当下仍在九洲会盟的娱神大礼之中,实在不得脱身,才只好借水柔今日拜师,前来亲自点拨点拨百草的。
不觉间已经叫阁主吃尽了一盏茶水,却见百草那一双剑眉更是紧蹙,几乎拧做一团。阁主便已明了,只怕是他心中仍有万象去西南诛魔,却带伤而回的怨气积攒,纵使在人前强撑风度,却少了些排解,渐渐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心结疙瘩,梗在心头。本不打紧,但偏叫阁主一问,成了引子,反而叫他如今自己钻了牛角尖去,解脱不得。于是阁主将手往盏上瞧了瞧,发出些清脆声响,道:“好小子,五行狱拱卫阴阳阁,小九更是学成一身剑术。你又才从瑶光幻海回来。这样种种顶好的际遇例子在眼前,我儿如此聪慧,莫非竟想不明白了?”
百草在自己思虑之中,本是一团乱麻,理顺不清,反叫自己更是焦虑。迷茫间听见阁主言语,忽然眼前好像站住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细看之下,正是迦耶髅化同岳粟儿。二人一个是左道归正,舍魔成道;一个是自堕左道,暗中牵制。然而拨开云雾,看清本相,究竟殊途同归,俱是胸怀大义之典范,亦是落子无悔之磊落。想到此处,百草眉目舒展,精光明亮,看向阁主,起身躬身行一大礼,道:“多谢父尊慈悲点拨,儿子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