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戚锁所说的时间越发得近了，这天傍晚时分，微影行色匆匆地进了屋。
“夫人！有一行人闯进来了！”
谈菀兮猛地抬头，抬脚便往外走，一面走着，一面吩咐道：“微影，你现下就去找娄丹青，让她将计划提前。”
“可是夫人你……”
“不是还有宋南跟着吗？”
听你提到宋南，微影愣了愣，自那件事情之后，宋南就受了罚，她没想到谈菀兮会知道宋南如今又被安排到她身边了。
“夫人，宋南他……”
“我知道，萧汀晔既然敢将他再安排到我身边，想来也该是有底的。”
早些时候，谈菀兮便叫青蒲调了人过来，当即便让带着他们出了霓裳院。
此时府内的那些个侍女小厮，个个神情慌张地四下奔走逃命，先前怕一下子撤人太快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倒没想到皇帝会提前这么些天，又或者说，戚锁的话本就是半真半假的。
此时也来不及想太多了，只是越发靠近前院的方向，血腥味就越发浓郁的冲入鼻腔，几乎要令她呕吐。
脚步近时，便见一黑衣男子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干脆利落地斩杀着那些挡住他去路的侍女小厮，满地残肢。
看着这几乎与梦境重叠的一幕，谈菀兮晕乎乎的，腿脚瘫软，差点就跌倒在地。
男子缓缓转身，血水顺着他清隽的侧脸滑落，最后隐没于一身黑衣中，眼角的那颗泪痣在血迹下更为深邃。
谈菀兮浑身发寒，紧紧咬着下唇，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怎么是你？”
“你舅父通敌叛国，陛下下旨，他必死。”他的眸里隐着的情绪很深，身上的寒气更重，一字一句，冷冰无温。
“既然说是投敌叛国，为何不当众处刑，为何要你私自下手？”谈菀兮冷冷一笑，声带几欲撕裂，沙哑中带着愤怒。
面对谈菀兮的提问，他的目光始终都极为冷淡的，没有给出回答，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会向陛下保住你的。”
他背着光，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般，一步步走近，谈菀兮身后的那些护卫当即上前，将她护在中间。
谈菀兮眼神冷冷冰冰的，凝视着眼前的萧汀晔，淡淡出声，“师兄，你为什么？”
听到她的称呼，男人心里猛然又缩，但想到什么，他又立马淡定下来，淡淡地问：“兮儿，你说什么呢？”
见他执意装傻充愣，谈菀兮轻轻一笑，几乎是喃喃地道：“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嗅觉味觉都已经恢复了，这些天里你在我药里加了什么，我都知道。”
听到她的话，男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她，心中虽还存着一丝希冀，但心虚地根本就不敢看她，只讷讷地说了句，“兮儿，我是萧汀晔，你认错人了？”
“可他不会这么叫我……”谈菀兮摇头笑了笑，语气酸涩，“你给我下的药，确实会让我将你看成是萧汀晔，但既然已经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今日只要稍加辨认一下，就不会认不出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他。”
“到底是没能瞒住你。”听她这么说，林毅舟便知自己当真是已经露馅了，不由苦笑，“……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不喝怎么引你上钩？”淡淡答了一句后，她便垂下眸，哽咽着问：“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师兄你也想我家人死？”
怎么可能不难过，她几乎是跟在林毅舟身后长大的，就像是哥哥一样的亲人，却想着害她的至亲至爱。
见她如此难过，林毅舟张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能怎么说，不管什么样的理由，他要杀她的家人都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久久没听到他的回答，她又极慢极慢地抬头，眼中满是哀愁，“还是说，师兄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今日？”
看清她眉眼之间的难过，林毅舟紧抿的嘴唇稍稍松开了些，微微叹了口气，却始终没开口，但其实没否认就是回答了。
“师兄，事到如今，你能否告诉我，你是谁？”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身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好好的，要这样做？
“我是谁？”他声音微哑，突然仰头望天笑了片刻，才停一停，沉声说：“你当然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但你那个好舅父定是忘不了的，因为我的父亲就是他！”
“你说什么？”谈菀兮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说，连连摇头，“可我舅母明明只有兄长和阿姐两个孩子……”
“那是因为他抛妻弃子，后来才与那叶氏成婚的。”
谈菀兮愣了一下，喉咙发紧，随即否认，“不可能，我舅舅同舅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又怎么会有你母亲？”
林毅舟一听，都要笑岔气了，声音里是满满的嘲讽，“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你舅父，你才如此信任他罢了，这世间有多少男子，是能真的一心一意只待一人的？便是萧汀晔如今不也弃你娶了她人？”
谈菀兮紧抿红唇，半晌不回话。
林毅舟看着她，极力温柔地开口：“兮儿，我知你是无辜的，所以我不会伤你，你让开路来，好吗？”
“那她们就不无辜吗？”谈菀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兀地又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带着无尽的倦意，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她指着地上的血淋淋的罪证，“如果他们都不无辜，我就更是罪大恶极了。”
“兮儿，你就非得这样吗？”林毅舟看着谈菀兮，眼神里带着哀求和无奈。
谈菀兮心底觉着有些好笑，闭目片刻，将所有的情绪全压在眼底，化作一层朦胧的水雾后，淡淡地道：“师兄，不管你与舅舅有什么恩怨，我都是古家的女儿。”
二人相立对峙，沉默像一把白刃凌迟着彼此，长叹一声后，他喑哑的嗓音幽幽传来，“那我也只能之后再向你赔罪了。”他说完这句话，当即吩咐身后的侍从上前。
宋南冷眸一凝，终究是出现，手上的长剑一横，整个人挡在谈菀兮身前，微微回眸，“夫人，你先走，我替你拦着。”
许久未见，他瞧着倒是沉稳了不少，面上戴着半边面具，声音也有些暗沉。
虽有疑惑，但到底不是询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