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新生
其中一名护卫装作货郎，在附近的一处城镇走街串巷的时候，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护卫打听了一下，那几户人家据说是来自清河郡那边，逃难过来的，家里的妇孺也都死了，很符合当初暗探的设置背景。
富商当即出了城，一路向南，在护卫的指引下，不急不缓的向着那处城镇而去。
归义军的麾下，对于这些依靠情报生存的暗探而言，简直就是地狱。
不说那些过所、驿站，就是那些分布在城镇乡村中的官吏、护卫队和村联会，还有那些完善的律令，让人没有躲藏的空间。
因此，沿途的行商等人尽量避免留痕。
与此同时，护卫探查的那处城镇。
位于城镇南边，苦楝的家中。
苦楝正与其余一些兄弟聚集于此，围坐在桌子四周，沉默的几人让房内更加紧张。
“大哥，怎么办？应该是老家的人？”
虽然内史郡太平，但毕竟过上这种好日子并没有多久，因此镇民依旧很警惕。
有熟悉本地的镇民，还有护卫城镇的护村队，护卫装扮的货郎自然也被看在眼中。
更何况，苦楝还加入了镇子的护卫队。
众人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苦楝说道。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安稳生活！”
“就算是为了家人和未来的生活，这些人也不能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我来办吧！”
见苦楝发话，其余几人也没有异议。
得到了答案，房内氛围也不再那么紧张，而就在此时，外屋传来了一声女声。
“苦君，你们兄弟都出来吃饭吧！”
屋外的饭香随着声音，飘进了屋内。
苦楝严肃点颜色，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只见其对着其余几位兄弟，笑着说道。
“走吧！咱们先好好吃饭~”
“那些亲戚的事情先不用着急~”
说罢，苦楝几人笑着向屋外走去。
吃着桌子上可口的饭菜，感受着屋外温暖的阳光，还有那院落中飒飒的风声。
苦楝一边吃着，一边下定了决心。
而在另一边，富商一行人走了将近一天半，终于靠近了苦楝等人所在的城镇。
他们从清河郡一路过来，经过了大大小小十二座县城，都是一无所获，如今到了这里，终于是要成功打开局面了嘛？
夜里，镇里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犬吠声响起，或者是一些孩童的哭闹声。
富商领着身后的护卫们，徒步走在寂静道城镇中，脚步极轻，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夜里的城镇安静又充满了祥和。
他们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处房前，富商对着那名见到苦楝的护卫，再次确认道。
“你确定是这里？”
“我确定，之前我看到了那人，只知道是咱们派出的暗子，但不知道是什么人？”
“不过回去后，查阅了那些画像，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苦楝，和画像上到模样，分毫不差~”
见护卫如此肯定，富商点了点头。
随即众人从怀中宽大的衣物中，掏出了被黑布包裹的短刀，露出炫目的寒光。
为了谨慎起见，富商对护卫叮嘱道。
“待会儿进去，我等先不要暴露身份，先将其制服、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让他惊动镇子上的护卫队~”
“到时候，先拷问一番，若是这厮叛变了，我们就直接清理门户，不能让他为归义军所用~”
听到富商的叮嘱，护卫重重点了点头。
只见，几人从怀中取出黑巾，将面部的容貌包裹住，便向着房屋的院墙过去。
他们可不打算从正门进入。
几人轻轻纵身一跳，便跳到了苦楝家中的东墙上，接着又迅速跳入院子内部。
此时，院内除了月光一片黑暗。
见没有惊动苦楝，五人短刀后持。
依靠着从墙边向房门摸了过去，而不等几人靠近房门，房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当即在月光下露出了苦楝的脸庞。
富商当场一惊，向身后看去，却不料什么时候，原本院子出现了许多人影。
黑暗之中，站满了黑影。
这让富商当即想到了一个传说部门。
“苦楝，你居然联合悬镜司~”
面对富商的诘问，苦楝没有回答。
月光从天空落下，洒在房门前，照的亮一块，暗一块的，让人看不清苦楝的表情。
苦楝就是那么沉默着，盯着富商等人。
富商几人当即就要逃走，至于说对抗传说中的悬镜司，他们不想也没有胆子。
可悬镜司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自然不会轻易将这些人放回去。
为了抓捕这些暗探，悬镜司常用的兵刃也变成了木棍、捕网，还有套人的绳索。
富商几人当即要逃，身体刚开始启动，绳索紧随而后，直接套住了几人，“噗通”一声直接被拉了下来，摔在了院子中。
接着捕网飞出，便先是一顿毒打。
在这一顿毒打过后，富商等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不敢再继续随意动弹，只是眼神依旧愤愤的望着苦楝。
苦楝来到富商身前，蹲下身来说道。
“你们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味道，实在是太明显了！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信心！”
“居然妄图认为躲过了盘查~”
说罢，一名来自悬镜司的暗探说道。
“这些人自从入境，我们就一直在盯着他们，却不想你先一步举报了他们~”
“按照我们归义军的规定，自从你入籍内史郡的那一刻，你就是我们的百姓，而且你也没有做什么危害归义军的事情~”
“因此，你大可放心，虽然这些人我们早就名录在册，但是你的做法依然有功~”
“我会向本地的官吏阐明你的功劳~”
对于什么功劳，苦楝并不在意。
“功劳什么的，大人就不必提了！”
“我既然心甘情愿的定居在这里，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要继续提起，就麻烦大人替我隐瞒一番了！”
苦楝的做法，悬镜司也可以理解。
“你这样的做法，不少的类似你这般情况的人都是如此选择，这事我替你应了！”
“不过，功劳我会通过其他方法，补充给你们！”
这边的苦楝与悬镜司聊的正高兴，但听到这一切的富商等人，心情却大不一样。
知道自己在悬镜司眼中，一直如同小丑一样掩盖着形迹，一边是暗探的背叛。
那些护卫当即心如死灰，没了挣扎的念头，但其中的富商，却将矛头对准了苦楝。
“苦楝，将军对你等可是不薄！”
见富商还要跳一跳，悬镜司那人就要一脚踹过去，但苦楝却伸手拦住了那人。
“大人等一会儿，我有话和他说~”
然后苦楝走到了富商身前，蹲下说道。
“不器大人，您出身赫连氏远亲，依照您的标准，自然是认为我们受尽了恩宠~”
“但您可真正看过，咱们这些真正替赫连将军做事的人，我们可没您那么好命~”
“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我们在将军麾下一直都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地位也是最低的~”
“哪一天，我们走在官道上，不小心因为什么冲撞了贵人，将军也不会替我们说话~”
“再者，以将军给我们的那点粮饷，我们替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也算是还了将军那点恩情~”
“现在，我们在归义军这里，没有官吏任意欺凌百姓，也没有人肆意杀人~”
“这一路过来，内史郡的秩序，与您朝廷的麾下，这般天壤之别您没看见吗？”
闻言，不器脸色涨红的辩解道。
“归义军扰乱尊卑，还制订了如此严苛的律法，自然没有人敢轻易作乱~”
“但这样的天下，何等苛责！”
“这我不觉得，难道这样的秩序不好吗？难道非要权贵可以肆意欺压百姓，贵族仆从可以肆意凌辱乡里，就是好秩序吗？”
“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什么的？人家归义军可是切切实实的救助百姓，官府会真的给我们这些黔首均田，也会关心我们吃饭、求学~”
“在这里，任何一个有志向的人，只要有点头脑，有点力气，工匠、小贩、农活，或者去给官府修水利，哪样都饿不死人！”
“这样的官府，我为何要反！”
不器的神色瞬间激动起来。
“汝就是一个背信弃义之徒，忘记了将军的恩德，归义军只是用区区十几亩土地，就收买了你们，都是一群卑劣之徒~”
或许是长久道压抑，在将心中多少话通通说出来之后，苦楝的心情大好。
即使是面对不器的怒骂，苦楝也表现道极为淡然，只见其见缝插针的说了一句。
“大人这一句区区真有意思？”
“大人您的名下，有远超于我等这些平民百姓的土地，可您会分给我们吗？”
苦楝的这一句话，彻底封死了不器。
按照如今朝廷贵族横行的现状。
想要给这些黔首出身的人授田，那就是从贵族手里割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身份地位的问题，单就是赫连伤麾下的那一大批暗探，若是按照立功，赫连伤也无地、也不会拿土地去赏赐。
寸土寸金的北境，贵族们还分不过来。
哪里会给这些没有背景的黔首。
气急败坏的不器，只是一个劲的拿着当初将军的恩德，斥责着苦楝的小人行径。
“哪一次你们立下功劳，赫连将军不会大肆犒赏，还有各种美食，你们因何要背叛赫连将军~”
而苦楝依旧是不慌不忙，缓缓说道。
“不器大人，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当初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除了生存之外，我同样还有这着血海深仇要报~”
“当初赫连将军，将我们从军中选拔出来，给我们吃的、喝的，操练我们的本事，那都是为了替赫连家办事~”
“这么多年里，我们奔波各地，为赫连家也算是立下了功劳，也没有辜负赫连将军的培养~”
“可归义军不同，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求回报的，人家不图我们为他们做些什么？”
“而这样的恩德、仁爱的义军，我们又怎么敢，又怎么应该对付他们呢？”
“而且在这里，我学到了东西，以前我以为我的仇人是那些破我家门的盗贼，后来我以为是那些地方地方上作乱的叛贼~”
“可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
“我真正的敌人，是像不器大人，赫连将军一样，漠视我们这些贱民生命的人啊！”
“在你们的眼里，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不值一提，若是能够为你们做事，我们就理所应当的感恩戴德~”
“可真正来说，导致我们家破人亡的不还是你们这些虚伪的贵族吗？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助纣为虐！”
“归义军要做的，就是掀翻你们这样的人，不再让这种丑陋的东西，重新出现在大地上，所以，我为何要反对归义军呢？”
听着苦楝的话，不器呆若木鸡。
他跟苦楝这些人不同，出身不低，又出自北地的赫连一族，从小就是衣食无忧。
因而，他无法理解麾下这些人的想法，就像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人在面对自己无力理解的东西时，总会将自己见识到的、理解范围内的东西，强加在苦楝这些变化的源头上。
他不知道归义军给苦楝灌了什么迷魂汤，也不知道归义军给他们吃了什么东西。
才让苦楝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器不理解！
但不器沉默了下来。
见状，苦楝对着悬镜司的人说道。
“麻烦大人了！将他们带走吧！”
临走前，那个悬镜司的首领，对着苦楝比了一个称赞的手势，然后便转身离去。
“走！把这些人全部带上！”
说罢，富商一行人就像是困顿于捕网中的野兽一样，耗尽力气后，便被悬镜司的人带走了！
见众人离开，苦楝抬头望月。
清冷的圆月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就仿佛是在注视着一切，又完全不为所动。
心头的那块大石头落下，苦楝回身看了眼月色，道了一声“晚安”，随着“嘎吱”一声，便进入了房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