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泽言微皱起眉头,骨节分明的长指下正压着茶杯,抬眸望向张平,肃然道:
“晏卿,莫要再傻,
如今此事闹得这般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若执意要管,恐会引火烧身。”
他并非没有为叶书贤发声,然而此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上京之人都在翘首以盼此事的处理结果。
眼下犯忌与否已然不再重要,关键在于如何凭借合适的名分将此事妥善压下,以免造成更大的风波。
他又继续说:“陛下已然下了旨意,君无戏言,此事断无更改之可能,你莫要再执着,就此算了吧。
要怪也只能怪你那好友交友不慎,才落得如此下场,你当以他为鉴,莫要重蹈覆辙。”
“老师,学生并不是意气用事,叶书贤寒窗苦读多年,只为实现心中抱负。
此次之事,明显对他不公。
他历经无数艰难才走到今日,怎能因这无端之由便毁了他的前程?
陛下虽已下旨,但学生只求为他求一个公道,
交友不慎并非罪过,不应为此承受如此沉重的后果。
学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蒙冤而无动于衷,
若此时退缩,学生良心难安,日后也定会悔恨终生。”
张平话音落下,
楚泽言沉默良久,知道多说无益,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
褚泽言看着张平离去的背影,心下暗叹:陛下,臣劝不动这执拗的学生,只盼望您在大朝会上别太过生气了
……
叶书贤被剥了功名之后,贡士的名额便空出一个。
便有人乘机提出可以让最后一名替补上来,提案一经提出,众人商议后竟也通过了。
当发现替补上来的那一名居然是告状之人陈玉清时,皆为其行为不齿。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毕竟陈玉清已然替补,官场之上,这般蝇营狗苟之事时有发生,虽有官员看不惯这种小人行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平也是知道此事,但仍打算在大朝会上为也叶书贤上书,要求重审此案。
亦是知道老师不打算出手相助后,却并未气馁。
离大朝会只有两日
张平打算去拜访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
深知仅凭自己一人在大朝会上上书,力量太过薄弱。
若能联合众人一同上书,要求重审叶书贤一案,或许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第一个便是来到座师孙怀清府邸,这些年,张平逢年过节都会按礼数前来拜访。
门房恭敬说:“张大人,真是不巧了,我家老爷今日会友还没回来呢。”
“那你可知道,孙大人何时回来?”
门房面露难色,回道:“张大人,这就不知道了,老爷出门前也没交代。”
张平轻叹一声,心下了然,“那我就先告辞了吧。”
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翰林学士府邸,同样被告知翰林学士外出未归。
又跑到了往日交好的同僚的府邸…….
皆是同样的结果,张平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如同风中的传言一般,迅速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众官员:只有傻子才陪你趟这趟浑水。
被众人骂傻子的施颐正在六元府书房,
他看着张平略显疲惫的脸,这两日,张平因四处奔走,眼下已经都有了青黑。
施颐拍了拍张平的肩膀,给予安慰,郑重地说:“晏卿,明日我也上奏折,与你一起为叶书贤上书。”
张平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说:“你可别凑这个热闹了,你上书,还要等礼部尚书批示你的奏折才能传到陛下那里,”
施颐如今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人微言轻的,而且礼部尚书都不愿意见他,又怎么可能批施颐的折子?
就算批了,等折子被陛下批阅,可能都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怕黄花菜都凉了。
他明白施颐的心意,心中感激,但他确实帮不上忙,而且此事隐隐觉得太过奇怪,心中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不安。
…….
第二日,大朝会
宫殿中,群臣肃穆而立。
皇帝高坐龙椅。
又响了那道熟悉的声音,“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平日里,这句一出,一个个大臣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参奏,
或为朝廷大事建言献策,
或是拍皇帝马屁的,
或弹劾他人以彰显自己的刚正不阿。
然而今日,大殿之上安安静静,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大臣们心中各有所思,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站在前排的褚泽言。
要说为啥他们不看张平,那是因为张平站在殿外,这大殿之上谁敢回头,便是站着晃动一下都是大不敬,失仪之罪,只能看内殿里唯一和张平亲近的褚泽言了。
众官员都知道,这几日张平为了叶书贤的案子四处奔走,动静颇大。
众人心里都在期待着,张平今日到底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重提叶书贤的案子。
站在张平身边的一些官员,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果然,张平顶着所有的视线,不负众望。
“臣有事启奏。”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众官员眼睛一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们,心中暗自窃喜。
终于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敢刚啊!
在他们看来,这张平着实勇气可嘉,都已经定案的案子还敢上奏,若惹得陛下动怒,轻则贬斥罚俸,重则降职流放。
景文帝听到这声音,扫了一眼褚泽言,心情复杂,皱眉沉声道:“上前来。”
张平站在殿外,声音确实显得微弱。
此刻,他顶着所有人或期待、或质疑、或担忧、或同情的视线,缓缓踱步而进。
当官这几年,这还是他第二次进内殿,上一次还是殿试时。
走进内殿,张平恭敬行礼,低垂着头。开口道:
“陛下,臣启奏,关于叶书贤避讳之案,臣近日思来想去,心中实有诸多疑虑。
陛下,避讳之规乃国之礼法,众人皆当遵守,然叶书贤此人,一向以礼自持,对朝廷法度更是敬重有加。
臣与叶书贤相识已久,深知其为人谨慎,行事端正,
此次避讳之案,事发突然,臣觉得其中似有蹊跷之处,恳请陛下能重新审视此案,以保朝廷公正,安臣民之心。
陛下圣明,定能洞察秋毫,还叶书贤一个公道,亦为天下树立公正之典范。”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