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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海风吹起东海的潮涌,在他们眼前,那座小岛逐渐变大。

船靠港了。

这天不是周末,恰好刚刚过了中秋假期,船上的游客并不多。

天上只有几朵白色的流云,确实是一个好天气。

和他们同船来的游客都去爬日光岩了,而他俩比较随心,好像漫无目的一样走到了日光岩的下面。

两人光着脚丫,美华沙滩的沙子很软,带着点大海的潮。

敏敏说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想来鼓浪屿看一看了,但一直都按捺着没有开口,结果刚刚拿到永居,木晨曦就给她整了这么个惊喜。

她没有兴奋地奔跑,只是静静地在前面走。

木晨曦没有牵着她,提着两个人的的鞋跟在后面。

看着她背着手慢慢走的背影,他想,她总归是有所思的。

那一片红墙玉柱的深宅大院带着他们的百年历史安静地躺在草木葳蕤的岛上,不知不觉间他俩已经远离了人群。

木晨曦腾出手来,在后面给她拍了几张照,还有几张侧面她低着头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过她也一直沉在她自己的思绪中,恬静而又淡漠。

她的心神变化很快的。

木晨曦看看照片,又看看她,自己也开心着,至少终于带她来了。

她终于停下来说,“木头,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木晨曦乐呵呵地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我给你拍了多少照片?”

“我想在日光岩下拍一张。”

木晨曦张口就冒了一句关于那块日光岩的诗出来逗她,“怎么,你想我抬头是你,低头是你,闭上眼睛还是你啊?”

她乐了,她自己想来鼓浪屿看看,鼓浪屿的历史人文她当然也得体会一番,她揶揄了木头一声,“文青!这首诗明明表达的是作者的思乡之情。”

又说,“我来之前还真把这位诗人的诗读了几遍呢。你会背几首呢?”

“不背了,”木晨曦说,“背出来听着像山盟海誓,然而人家写的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他嘴里这么说,手却拽着敏敏往前走。

她央求,“你背两句来我听听嘛。”

木晨曦根本扛不住她的央求,就说,“好,你去前面站好。”

她乖巧地跑往前跑了几步,让远处的日光岩成了自己的背景,摆了一个简单的pose。

木晨曦拿着手机寻思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一刻的光影应该怎么利用,才慎重地按下了快门,把沙滩,绿树,岩石和她框在一起。

她说,“好看。”

“好看就好。”

“那你背。”

“好好好,咳咳,”木晨曦清了清嗓子,背道,“越是生冷的地方,越显得放浪美丽,不拘墙头路旁,无论草坡石隙,只要阳光常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

她只是微笑,并不作声。

鼓浪屿本土诗人舒婷,这首诗也应景,叫《日光岩下的三角梅》。

“你怎么背诗背得脸红?”

“啊,那一定是太阳晒的。”

“哦,那你过来。”

方敏抒说着打开帆布包,拿出一罐防晒霜,“那我给你抹点。”

“还是算了吧,”木晨曦赶紧跳开,“都秋天了,太阳没那么晒,而且,这么多人呢。”

她笑着睥睨木头,随即把防晒霜收了起来,不说话了。

其实在她听来,那诗句也算是一种鼓励。

我好多了呀,她开心地想。

随后,他们两人往小岛深处走去。

……

岛上的游客渐渐多了。

到处欢声笑语,每个知名的景点,都有人在排队拍照打卡。

不知道为什么,自上岛的那一刻起,木晨曦就一直自觉地跟在敏敏身后,她要走哪就走哪。

一路上她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却一直在走着,并时不时地伸手去触摸那些百年老宅的青石红墙,以及那些随风飘摇着的草木。

她曾不止一次的把她过去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过,现在眼前的这些建筑,就像是关于她过去记忆的只言片语。

他觉得她不需要讲解,因为自己也没有说话。

鼓浪屿的深宅大院浸润着历史,这个岛上出过各种各样的人。

有院士,有革命者,有首富,有诗人,有名医,有科学家,有教育家,有歌唱家,还有助教……

也不知道这些浸润了历史的房子和草木,是不是她那心里南洋旧忆的一部分?

漳州路深邃而狭窄。

她在漳州路10号前停了下来。

一栋不那么起眼的别墅。

木晨曦说,“这是黄奕住留给女儿黄萱的房子。”

她扭过头来说,“你没有来过,功课倒是做的足。”

木晨曦说,“你也一样啊。”

她笑了笑又往前走去了了,“我不一样。”

木晨曦跟了上去和她并排走着,“也许你现在会觉得有一些梦幻?”

她长吁了一口气说,“一个剃头匠,后来靠投机白糖成了印尼首富。又不堪外国人盘剥,变卖家资回国创立了中南银行,在这个岛上建了许多别墅,这是不起眼的一座吧。女儿生性淡泊善良而同情穷人,嫁予医生为妻,后来又给陈寅恪做了许多年的助教,余生又回到这里,最后在家人的怀抱中辞世。”

她说的就是巨富黄奕住和他那个后来嫁给医生的女儿黄萱。

百年历史,就这样寥寥数语就讲完了。

木晨曦笑着问她,“你在感怀自己啊?”

她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我太敏感了,看到啥都能呼应一下子。”

“你说的这一段,其实挺鲜为人知的。”

敏敏耸耸肩,“可能是我没事无聊的时候看的关于这座城市的链接太多了。”

她哪是无聊呢?木晨曦想,她那是无人可知的怀念。

敏敏忽然一下把右手抬起来摊开。

木晨曦笑笑,握住了她那白皙的手掌。

她说,“真好。”

“哪好了?”

“以前都是我上赶着来抓,”她说,“现在我抬抬手,你就懂了。”

木晨曦说,“我们是夫妻呀。”

话音刚落,两人又已走到一座爬了苔藓的斑驳别墅前。

别墅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一块牌子,漳州路44号,廖家老宅,林语堂旧居。

虽然牌子这么写,其实林语堂只是婚后和廖家三小姐廖翠凤短暂在这里居住过。

方敏抒扭头看着木晨曦笑道,“按说林语堂先生不算入赘的喔?”

木晨曦说,“是不算入赘,所以他在这房子里和老婆廖翠凤住的是单独一间偏房,这叫另起炉灶。”

她问,“那陈锦端呢?”

木晨曦解释,“陈锦端回国后就一直住在厦门啊。”

她又说,“我总觉得,《京华烟云》里的姚木兰身上处处透着他对陈锦端的一种怀念,哈哈,看个小说看得这么八卦。”

“你知道林语堂有个轰轰烈烈的白月光叫陈锦端,因为陈家父母阻挠才和廖家小姐成婚的,我怎么感觉你在揶揄我呀?”

“有吗?没有吧。”

“你这家伙。”木晨曦说着,松开了握着的手,转而抚摸起了她的头。

“哎!”她口头抗议,脑袋却不动,“发型!别给我弄乱了。”

“你这头发扎得这么结实,乱不了。”

“我真的没有揶揄你,就是忽然想到了。”

木晨曦说,“好,我信。”

敏敏说,“据说那时候的文人抛弃旧式发妻是很流行的喔?”

木晨曦说,“可林先生和廖家小姐过了一辈子呢,可恩爱了。”

敏敏含羞低头不语了,片刻后,她问,“明天去哪玩?”

“我们去一趟晋江好不好啊?”

“你说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好不好啊?”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