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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晨曦并不在乎别人说他穷,说他一文不名。

二十多年了,从姐姐那儿,从父母那儿受到的精神攻击没把他按在地上爬不起来,却让他得抗击打能力变得十分强大。

人总是需要出口的,木晨曦有他自己的出口——他自己的幻想世界。

小时候是看书,以及玩电子游戏,中学时第一次接触到写程序,代码向他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家里对他的打压越激烈,他沉默且无声的反抗就越激烈。

有时候他都觉得神奇,自小在这种氛围下长大,长大了朋友们却说他性格好。可能是因为看书的缘故?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这是海明威在《老人与海》里说的。

木晨曦记得那天挨了爸爸一顿打,然后看到了这句话,从此这句话就留在了他的心里。

……

这会儿面对着方敏抒。

木晨曦心想,这南洋小姐什么没见过?她只消看一眼这屋子就知道他穷了。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他收留她的时候虽然有一点儿不情不愿,但既然已经收留了,还是想让她能安心一些,何况这孤苦伶仃的家伙,当然,如果她能有什么好去处的话更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方敏抒再一次认真地说,“曦木,我真的可以出去赚钱。”

木晨曦摇摇头,“打黑工肯定不行。”

“摆地摊呀,”她说,“可我没本金。我……”

她纠结了片刻,觉得虽然有一点冒犯,但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还有多少钱?”

她的眼神关切又真诚,于是木晨曦告诉她,“还有两百多块,有概念吗?”

这个数额好像在她自己推断的范围之内,她的脸上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反而还显得轻松了一些。

随即就用起了刚拿到的手机,打开了记事本。

木晨曦问,“你记什么?”

“我把今天花的钱记下来,以后好还你。”

“记什么呀,”木晨曦说,“有什么还不还的?”

方敏抒仍旧一边记着一边说,“我们是萍水相逢客,为什么不还你?”

记上几笔之后,她又说,“还有房租,多少钱?我这半年内怕是不敢搬走了。”

“半年六千,平分吧。”

“不能平分,你把卧室和床都让给我了,我四千,你两千怎么样?”

木晨曦看着她微笑着的脸心想,我还能找地方搞钱,还有点额度,你这人,正经的一文不名,正经的虎落平阳,算起账来倒是大方……这倒有点南洋富家小姐的气度了。

他笑了笑说,“随你。”

方敏抒掰扯了半天,最后账目就落到了柴米油盐上,这就算不清楚了,她甚至还想把借用木晨曦的电钢的钱也算上去……

这些细碎的东西成功把木晨曦搞得有点烦了,最后摆摆手,“这些不算了好吧?只算大头行吗?”

方敏抒微微狡黠地笑了声,然后说,“行啊。”

曦木是好人,她就是不想跟他算清楚。

这会儿,两个人挨得近,方敏抒闻到一丝清淡又若有似无的醇和香味,心里又有一点被撩动,有体香的男生,少。

木晨曦也一样闻到了一股清淡的幽香,也不由自主又看了她一眼。

他马上开启了新的话题,“我还有张信用卡,有一万的额度。”

方敏抒说,“那个是要还的。”

“我是说我们可以靠这一万块钱过渡一下。”

方敏抒也在盘算着挣钱的方式。

打工首先否决,她现在没身份,这两天听这边工作人员的意思,先给的临时签证也不是工签,因此在拿到永久居留权之前,她是不可能找到正式的工作的。

那就只能干不要身份的工作了,做小贩、打黑工以及卖艺。

做小贩,她没做过,也没本钱,如果把曦木的本钱亏了就不好了;

打黑工,他不许;

那就只剩街头卖艺了,酒吧卖艺的话,也许有熟人带着去也行。

她需要一把吉他,还需要音响,就算置齐了这些装备,她也不能保证能回本儿,这两天刚来,还没听过这边的歌。

只是她所知道的蓝星艺术史上的巨擘,在这边也有,作品也是一样的。

还好不用重新读书重学经典了……

这样她就只需要在现代的曲目里学就可以了。

想着想着,她又扭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那个编曲键盘,心下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说,“我可以做配乐。”

于是木晨曦也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个吃灰的编曲键盘说,“就靠这一个键盘,也就只能做做配乐了,还得是低价的那种……”

“有总比没有强吧?”

“那倒是。”

木晨曦拿着她的手机,登录了tIm,那个是他自己的小号,所以也在‘难民营篝火堆’群里。

他又把手机还给了方敏抒,“你自己改个昵称吧,群里全是做独立游戏的,你可以找群里的老哥老姐们问问,也许有活呢。顺便……难民营的老哥老姐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希望你能在群里愉快开心。”

她被逗笑了,同时点点头。

木晨曦又给她下载了一个闲鱼,同样是登录的自己的账号,然后说,“闲鱼开个帖子吧,你自己做个demo放上去,标个价,然后把合作方式、付款方式写上去,等着人来问就行了……”

他说到这儿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敏抒问他,“你是不是话没有说完呀?”

“我是在想,你在蓝星都是人气小天后了,你那个经纪人心眼也多,闲鱼上的白嫖怪应该骗不着你。”

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低柔的声线让她这笑声特别的好听。

她说,“你的书里又写错啦,佳佳是个特别好的经纪人,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和她交上了朋友,虽然她肚子里的坏水是挺多的。呵呵。”

“那挺好。”

木晨曦说着又想到她刚才弹琴的样子,又问她,“音乐应该很治愈你的吧?”

“你说呢?”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变了,变得无比的笃定,“音乐之于我,就像游戏之于你,不能割舍的。”

“明白了。”他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原来差不多是一类人啊。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方敏抒看着他那笑容,自己也笑了。

她起身走到客厅里,打开那盒帕罗西汀,按照一直以来的用量,和着水吃了。

这并不是什么治疗抑郁的速效药,要吃十几天才有效果,并且要长期地吃下去。也许穿越过来的时候,血药浓度被清零了呢?

不知道。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又重新在茶几边上坐下来,继续吃着还没有吃完的晚饭。

木晨曦也跟着出来坐下了,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他会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方敏抒半低着头忽地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片肉。

他竟然像个少年似的略显拘谨地说,“你吃你的就好啊。”

她莞尔,“为刚才的事情再跟你道歉,可能吓到你了。”

吓什么呀?木晨曦想,往后还不知道会发作多少次,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能照顾就照顾点吧。

他想着这些,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儿,方敏抒咬着筷子问他,“你想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听。”

她扒了一口饭。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她想,从记忆的最初开始讲吧,从槟城的碎石板小街,和摇曳的椰子树那里开始讲……

她讲,他听。

她在自己的讲述里忘却了自我,喋喋不休地讲了整整一夜。

他端着碗,坐在一边,也安安静静地听了一夜。

他俩都不知道这种喋喋不休是她的症状之一。

在夜很深的时候,她来到地球以后的第一次抑郁发作,就这么悄然地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