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这句话像是刺中了梁齐宇最为脆弱的神经,他灰败的眼瞳瞬间骤缩,覆盖在下水道中的菌毯也跟着不安地抖动起来。
林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梁齐宇。
对方的眼珠快速的转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但很明显,尽管他尝试着去摸索那段模糊的记忆,也没有从中找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来。
这样的发现让梁齐宇有些泄气,同时也愤怒也在无形中增长。
“我没明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一直没明白,”梁齐宇缓缓地摇着头,“小萍是我半夜带回来的,回来以后她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我每天出门去上班,不管是门口还是窗户上都做了防范措施,正是因为一次也没有发现被人碰过,我才逐渐放心下来。”
林深一蹙眉头,把心中的不悦暂时压制住。
“只有那一次,就那一次小萍不见了,”梁齐宇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后剩下这个下水道……但我还是晚了,太晚了,我没能赶得上,她断气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梁齐宇身上的骨头在咔咔作响。
“我一直想不通,没有任何摸索试探的痕迹,没有任何端倪,为什么会发生这么突然的事情?”梁齐宇抬眼,盯着林深看,“你说得对,赵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把小萍带出去的?”
林深没有直接回答梁齐宇的这个问题。
他没有看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想要把小萍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萍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并且在来到这里以后,还一直被困在那个活动有限的房间里,如果这种时候,突然出现那么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告诉她可以救她出去,她会不会尝试呢?
林深觉得小萍应该是会的,因为尽管她已经死了,她的愿望里依然有离开这里的想法。
她无法判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带着怎样的恶意,但是她肯定清楚知道,如果眼前只有梁齐宇这一个选择,她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的。
那么就算冒险,或许也要试一试。
只不过这样的尝试,最终让她丢了性命。
梁齐宇说那个没有实体的东西像是一个地狱,那这个厂子,对小萍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想要奋力逃出去的地狱?
可惜在梁齐宇的逻辑里,小萍是不应该逃出去,也不会逃出去的。
所以就算林深这么直说,在对方的逻辑里也是不成立的。
“我基本上见不到赵副,除了每个月开大会的时候,”梁齐宇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一些,“我是厂子里的工人,他是在办公楼顶楼的领导,我们这些人就算真有什么想法意见,也只能层层往上传达,不可能跟他面对面,大会上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坐在台上的桌子后面,离我那么远,我都快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梁齐宇的眼眸微微上移,像是在回忆,“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跟他基本没接触的工人是很难察觉到的,毕竟……平时就没怎么接触过,要怎么对比出他是不是不一样了?”
“那他人呢?他现在还在这里吗?”林深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梁齐宇怪异地笑了两声,“死了,他是第一个,从我在曾哥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关于他的事情……”
“那这种变化的线索,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抹除掉了。”
“你什么意思?”梁齐宇猛地一瞪眼。
他虽然这么问着,但似乎也有些回过味来,并不像是真的要从林深口中得到一个所以然来。
再一次的沉默充分表达了梁齐宇的情绪,他紧握住小萍的手,嘴巴嚅嗫着,“被骗了……从一开始……如果赵副真的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现了小萍……那……”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停下,震颤的眼眸努力去直视林深。
“人要怎么才能凭空抓住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的线索呢?”林深轻声回话,“这里可能有过什么,但是在你被按照计划成功激活之后,可能就被悄无声息地收走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的变化。”
梁齐宇抿着嘴,表情深沉。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你们走……”
“嗯?”
“你们走,现在就走,”梁齐宇的声音一下子就炸了出来,“走,离开这里!找到那个东西,你不是也想搞清楚吗?去找到那个东西!”
林深愣了一下,“不需要他们再帮你找什么要受惩罚的人了?”
梁齐宇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是谁,我都知道是谁,只要你们愿意照做就能立刻离开,但你要找到那个东西!找到它!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的话,那我之前的一切……”
梁齐宇的话断在这里,愤怒让他的核心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一直满足并且得意于这个世界全权受他控制,他可以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和自己心爱的人安安静静待上一辈子。
但如果小萍的死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发一切而准备的一个步骤的话,以梁齐宇的扭曲想法来说,一定是无法接受的。
他可从来没盼望过小萍去死,只是因为小萍死了,他才不得不接受自己之后的变化。
林深弯起嘴角,慢慢松开了右手,“行,这才算是,我们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