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下庶民!
对于普通的百姓,只需要他们遵规守制即可,不需要再对他们做出更多礼仪要求。
不需要像为官之人还需要恪守诸多礼节。
繁文缛节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只为约束掌权之人。
刑不上大夫!
对于朝中敢言与直言的文臣与武将,他们若是犯下什么过错,可贬,亦可杀。
唯独不可对他们动用诸般刑罚羞辱他们。
因为那是在敲断他们的傲骨。
他们是因为敬你信你,所以才愿意不顾王威对你进言,即便对他们动了杀心,也要留给他们一个体面。
这是惩戒那些文臣武将的底线所在。
而法不加于尊。
母后从未解释过这一句话,子受也曾经一度认为,这是在说法度无法施加在他的身上。
一直到他被剥夺一切的那一晚。
他才明白。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不是法度不能用在尊贵之人的身上,而是法度不能制约王。
法度若制约了王,那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开始僵化,从而因无法变通与变革走向衰败。
所以……
现在的我也是有罪的。
子受在四个刑差的押送下,任由他们用铁链将自己绑在一根铁柱上。
铁链触碰到铁柱时,还有阵阵回音。
里面是空心的。
子受看着全都站在那里的曹季和曹瞒两人,又将视线看向台下的余兰镇的乡亲。
那些还带着孩子来的人,已经带着孩子往回走了。
他们走的步子很急。
已经有孩子问道,“娘,为什么不继续看下去,那个大哥哥犯了什么错啊?”
只是这个问题,也注定了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能知道的事情。
曹瞒也更加不会想到,自己只是想引出吕鸣身后的人。
为什么会让他这么过不去这个坎?
“曹大人,三思啊……”
“这个年龄受这样的刑罚,这不就是在要了他的命吗?曹大人,三思啊……”
众人纷纷下跪,想给子受这个外乡人求情。
而那个在铁柱旁手持火把的刑差,脸上也面出犹豫,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刑官大人的身上。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他在等待刑官大人收回成命。
那四个守在一旁的刑差从头到尾都在孜孜不倦地劝着子受,想要让他说出一句软话。
可结局也注定了他们的口舌毫无用处。
“本官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的姓名……”
子受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答道,“别费力气了,我没名字了!”
面对子受这已经是第四次的‘挑衅’自己的权威,曹季并没有多想,再也按耐不住,右手猛地挥下。
“行刑!”
他的怒喝将所有人的求情都盖过。
那个手持火把的刑差脸上虽是露出不忍,可终是选择了执行命令。
手微微一用力,火把便抛向了空中。
他们能做的努力也都做过了。
所有人也全都噤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火把划出一小段距离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落入了铁柱之中。
哐啷!哐啷!
随着接连碰撞铁柱的声音响起,最后又传出一道异样的声音。
咔吱!
紧接着,被锁链绑在铁柱上的子受能清晰地听到,铁柱里面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对于这种声音,妇人最是熟悉不过。
这就是他们做饭时的烧柴声。
炮烙之刑!
在人族诸多刑罚中,仅次于虿盆。
直到里面木柴全都烧尽,这道刑罚才算结束,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个时辰。
在所有受过炮烙之刑的人中,一百个可能会活一个。
即便硬挨了下来,依旧会在身上留下一个无法祛除的烙印。
这是对屡屡犯下罪行,却依旧不改的重罚。
这本是该施加在吕不平身上的刑罚。
做不到啊!
子受感受着身后在一点一点上升的温度,溢出的汗水已经将身上的粗布衣衫打湿。
他又抬起头,双眸看着晴空之上幻化出的那片云彩。
“母后,受儿真的做不到啊!”
“用丹药与曹瞒交易,保下不平,真的已经是受儿的极限了……”
“受儿已经徇私过了一次,做不到再……唔……”
子受的呢喃轻语还没有说完,身后骤然升高的温度,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是吕不平造下的业,自然要由自己来收。
他怪不了吕不平。
“不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走了一个极端,唔……受儿相信……他以后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了……唔……”
子受又抬起头,看向了站在那里,面色有些发白的曹瞒。
他错了吗?
他从始至终也只是在引诱吕不平犯错,算不上陷害,他同样也是在走投无路下,想要寻找一个转机。
若是再追根溯源之下。
若没有了自己,吕鸣不会死,曹瞒不会察觉到吕鸣身后有人,曹瞒也不会生出邪念,吕不平更不会接连犯下盗窃之罪。
当然!
自己也可以想,
若吕鸣没有遇到自己,他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来到这座余兰镇。
或许这些已经完全融入人族生活的余兰镇乡亲,就会因他们的血脉在无声无息间被清剿,彻底抹除这里存在的痕迹。
就如同这里从未引人注意过。
消失时,也不会引起一丝的波澜,宛如从未存在过。
吕鸣是用命换了这里所有人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
自己能这么想吗?
答案是不能。
这里生活着的已经不再是什么九黎的后人,而是他的人族子民,这些子民也早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这些都是需要他守护的人。
最开始时,
他是想带吕不平和吕明芷离开这个让他感觉不适的小镇,可在与夫子交谈之后。
他也终于知晓这份不适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或许可以说是……
自卑!
余兰镇里的乡亲们都有这种情绪。
在或是及冠,或是及笈后,得知真相后的他们,那种想要与外界的环境相融,却又害怕被外界所斥。
走不出这座余兰镇,何尝亦不是他们的心理在作祟。
更不敢将自己的出身告知任何人。
即便是对真心相待之人,也只能处处隐藏。
他们做不到彻彻底底地坦诚,尤其是在他进入小镇中时,他们虽是对自己极为热情。
可那种已经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与戒备。
根本藏不住。
子受又抬头看着天边消失的云彩。
即便他的脸上已经由最初的一片煞白变成此时的红色,还泛着诡异的红芒。
“母后,这里的乡亲他们都能听到父王的法旨,他们也相信他们的殿下早晚会归来,受儿怎能让他们失望……”